时光荏苒,沧海桑田。这世间万物皆在流转,你我亦不例外。唯独对世青那桩旧事,我始终未能释怀。诚然,以情度之,其行或可体谅;然以理衡之,其过实难宽宥。而今唯愿阿兮能早日将此人此事抛诸脑后,即便尚在人世,那高墙铁窗之内,怕也早已葬送了他重见天日的可能。 阿兮的咖啡店仍在经营,岁月无声地从她指缝间流走,竟已数载光阴。这一年我鲜少踏足那方天地——自那次重逢后,我们之间便似隔了一层薄雾。即便偶有交谈,她也总是顾左右而言他,目光游移,仿佛连对视都成了负担。 至于世青,他的处境远比想象中严峻。被囚禁于某个不为人知之处,日复一日接受着无休止的审讯,连最亲近的人也探不得半点风声。转眼间,阿兮与我已近一年未曾见过他了,而他的影子,却始终如阴云般笼罩在我们之间。 那日,宁磊突然登门拜访。我曾多次听闻他与卡罗琳给我讲述的经历,得知世青过往所为,那些事即便听来荒诞离奇,好似天方夜谭般,但却桩桩属实。这大半年来,我收集了很多惠东科技隐秘的轶事,我的访谈笔录也已经集有厚厚的几本了,我一直深锁柜中,未敢让阿兮窥见半分,也没有告诉她一丝一毫。因为真相太过沉重,我唯恐她单薄的双肩,承受不住这般摧折。 惠东科技早已今非昔比。昔日两千余人熙攘往来的盛况,如今只剩两百来名员工蜷缩在空荡的办公室里。长廊回响着孤寂的脚步声,偌大的写字楼转上一圈,竟难得遇见几个身影。冷清的玻璃幕墙外,夕阳将沉未沉,为这一切镀上一层暮色。我成为了这里的常客,而一直如影随形的就是金韦的身影,我时常向他打听一些童蕾的事情,他们结婚,我没有去,因为我承受不了那些,我故意找了个借口去了趟科尔南孛。 尤什科夫的身体每况愈下,像一台过度磨损的老旧机器。令人意外的是,那年制作的FPS游戏仍在顽强地运转着,如同他不肯熄灭的生命之火,每月都会更新两次版本。 “那游戏就像我们,富有生命力……”尤什科夫边忙活边说道。 我们围坐在堆满军事模型的小屋里,炉火噼啪作响,享用着他亲手烹制的俄式料理。伊琳娜总是默默在一旁帮忙,动作娴熟得仿佛与他共事多年。 “你还不打算告诉伊琳娜真相吗?” 我曾私下询问过他们的关系,尤什科夫总是用沉默搪塞过去。直到某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他突然要求我将伊琳娜带回鹧海。那一刻我才明白,他不愿让她继续行走在刀锋之上,因为那一次任务中,叶戈尔同志的牺牲,像一记重锤,彻底击碎了他最后的侥幸。炉火映照下,我看见他布满皱纹的眼角闪烁着晶莹的光。 炉火在铸铁壁炉里不安分地跳动着,将我们三人的影子扭曲地投映在贴满游戏原画的墙面上。尤什科夫那双曾经能精准操控步枪的手,如今在切洋葱时显出了几分颤抖。伊琳娜不动声色地接过他手中的刀,指尖相触的瞬间,我看见老人凹陷的眼眶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窗外,西伯利亚的暴风雪正在肆虐。狂风裹挟着雪粒拍打窗户的声音,与电脑主机运转的嗡鸣交织在一起。那台宽屏的显示器上,游戏更新进度条仍在缓慢推进。餐桌上摆着的红菜汤氤氲着热气,在模型堆叠的阴影里蜿蜒上升。一个穿着迷彩服的Q版阿尔法队友的手办歪倒在调味瓶旁,那是叶戈尔曾送给尤什科夫的生辰礼物。 "尝尝这个,"尤什科夫突然用沙哑的声音打破沉默,将一碟酸黄瓜推到我面前,"用伊琳娜从家乡圣彼得堡带来的配方腌制的。"他的指节在碟沿停顿了片刻,青紫色的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下清晰可见。我注意到伊琳娜迅速别过脸去,假装整理灶台上那排闪着寒光的厨具,但她微微发抖的肩膀还是暴露了什么。 壁炉里突然爆出一颗火星,照亮了角落里那个尘封的武器箱。箱盖上放着的相框里,年轻的叶戈尔正对着镜头露出灿烂的笑容。尤什科夫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喉结剧烈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是往炉膛里又添了块桦木。木柴发出痛苦的呻吟,就像那天在停尸间里,伊琳娜压抑的抽泣声。 我想,他们和我一样,都忘不了叶戈尔。 两周后,我遵从了尤什科夫的嘱托,带上了伊琳娜准备回鹧海。其实尤什科夫希望我们能在一起,但是我并不知道我和伊琳娜究竟是什么关系,或者说,以什么关系相处比较合适。我也不敢承诺尤什科夫什么,更不敢给伊琳娜什么保障,她还是以私人助理的身份,陪我去世界各地,保护我的安全,一起工作。 启程那日,西伯利亚的天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铅灰色。伊琳娜提着行李站在候机大厅,她望着尤什科夫住所的方向出神,睫毛上凝结的冰晶在晨光中闪烁如泪。 我始终记得尤什科夫最后那个欲言又止的眼神。他粗糙的手掌重重拍在我肩上时,我能感觉到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男人正在用尽全力克制颤抖。机舱门关闭的瞬间,伊琳娜突然攥紧了我的袖口,但很快又松开,恢复了那副职业化的疏离表情。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些年来,我们维持着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平衡。在开罗的集市上她会自然地挽住我的手臂,枪声响起时又立刻将我护在身后;在巴黎的酒店里她坚持睡在套间外间的沙发上,却总记得在我床头放一杯温热的缬草茶。每当我想开口说些什么,她就会用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我,仿佛在提醒:我们之间横亘着太多未亡人的影子。 我时常对着童蕾的照片发呆,伊琳娜发现后,通常是默不作声离开了,我知道我还在想着她,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你想她,为什么不去找她?”有时伊琳娜这样问我。 “她已经结婚了,我不想去打扰她……” “那你甘心吗?” 我先是摇了摇头,后来默不作声,迟迟才低语道:“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如果你想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我可以去帮你观察一下,就是远远观察的那一种 。” “谢谢你,伊琳娜,不必了,希望他们能幸福吧!” 人生总有些遗憾,像深秋时节飘落的枯叶,看似轻盈,却沉沉地压在心头,经年不化。年轻时总把情欲误作爱情,像在迷雾中摸索前行,以为抓住了什么,摊开手掌却只余一片潮湿。年岁渐长后才懂得,性与爱原是两条并行的河流,时而交汇,时而分离,而我们多数时候不过是随波逐流的旅人。 即便时光倒流,以当时的心智与阅历,恐怕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那些在深夜辗转反侧时浮现的"如果当初",不过是成熟后的我们在用现在的清醒,苛责当年的懵懂。人生最残酷的真相莫过于:我们注定要在不断的试错中成长,而有些错误,永远无法弥补。喜欢一念璁珑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一念璁珑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