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坂本辰马重逢的那天过后,你感到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又似乎什么也没变。在江户的生活一如往常浑浑噩噩,就像进入海螺小姐模式循环往复,时间漫无止境仿佛没有终点。 “家人吗……” 不落寞是不可能的,毕竟这个词对你来说,早已如手中的一捧粉雪随风而散,难以追溯也无法追回。 坂田银时嘴上嫌弃,行动上却表现得很快接受了你的说法。随后是一板一眼的优等生桂小太郎被他起头开始“假发假发”地叫了二十年的绰号,再就是高杉小少爷总是不服输地在课后拎把竹剑介入你们的切磋,甚至能清楚说出你从来不会记得的胜负局数。 虽然也在恐惧着你哪天会突然消失,但从不过问你拼命练剑所指向的目标,从未阻拦你踏出私塾四处探听消息,在你偶尔搞砸事情后不责问什么只是默默伸出援手——这份“家人们”给予你的牢不可破的信任,使你无悔走上荆棘丛生的歧路。 ——家人也好,恋人也好,直到那时你才看清自己本不该奢求的是什么。 这时,从路旁台阶下的河堤传来几声小孩子的喧哗,将你从失落的沼泽拉回岸边。 “你小子说是男人,其实是女的吧?” 记忆深处的伤痛涌上心头,你努力在脑内告诫自己。 蓦地停下脚步,你转向路边顺着台阶走下去。 发觉刚才还在手中挥舞的树枝凭空消失,嚣张施暴的小鬼头突然不明就里地呆愣住。 随着两个霸凌者害怕惊叫一溜烟跑远,你丢掉树枝蹲下身,细心查看起正跌坐在地满身脏污的男孩身上的伤,柔声问道:“小子,没事吧?” 男孩的面容清秀温和,脑后梳着一根细长的小辫子,背上系着包裹像是刚从私塾放学的学生。 “谢、谢谢……”他接过药膏收进口袋,依旧紧张得不敢直视你的眼睛。 “不,这听上去只是你单方面在欺负人吧……” 你呆站在一群男人……不,准确来说是你也分不清性别的人类中间,看这家店头发花白妆容艳丽,而又体型健硕的店长扯着粗嗓对自家宝贝儿子嘘寒问暖。 自称名叫西乡照彦,被你救助的男孩好像将你引至一个怎么看都不得了的地方。 “青络腮胡倒有很多呢。”你眼熟的家伙之一用你过分熟悉的懒散语调吐槽道。 “只是擦伤而已,没事的,老爸……” “别叫我老爸,叫老妈!” “等等!照彦!”店长凝望儿子离去的背影无助伸手,仍是忧心忡忡。 “不是假发,是假发子。”将柔顺黑色长发束在一侧,身着绮丽紫色和服的冷艳美人用你听过成千上万次的口吻纠正道。 “喂——!你为啥就这么顺利接受了啊!认出来的话不应该先吐句槽吗!”银发双马尾半睁着死鱼眼的可爱美人忍无可忍钻进你们中间,两手使劲摇晃你的肩崩溃哀嚎。 “只有你说这种话我完全没办法接受啊!而且你怎么能准确叫出我在这的称呼啊喂——!” “参观授课和家长座谈会?”读到纸上的通知内容,你已明白那孩子心中在纠结什么事,对与你想法同步的人使了个眼色。 “西乡特盛?”瞥向在那边喝完闷酒后烂醉如泥倒地熟睡的店长,你被店员们围在中间,接过清酒浅抿一口,总感觉以前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这时,你见卷子趁此时机偷溜出后门,心照不宣仰头饮尽杯中的酒。 “啊啊……真是的。”挥别来自身后热情的招呼声,你将双手背在身后仰头望天感叹,“家人什么的就是麻烦。”排去超市买好东西往家的方向走。 你认出他们就是之前欺侮照彦的孩子,但两人脸上的惊慌表情不像在怕你,反而像在害怕什么别的东西,不禁疑惑询问:“怎么了?” 心跳猛然间漏了一拍,你一手因担忧而攥紧购物袋,另一手拉住这孩子的衣服立刻开始奔跑。 你们跑至一处荒废的武家大院外,那孩子对你指出破败的墙洞心有余悸道:“他们刚才就是从这里爬进去的……” “姐姐,为什么要拼命到这种地步?”他犹疑不定嗫喏着问,无法理解今日见你所作所为的一切,“之前救一个不认识的孩子也就罢了,现在难道不怕连你也一起被怪物吃掉吗?” 没等他回答,你屏息开始释放杀意,径直闯入前方葱郁的密林深处。 “出来。”你举起十手指向它所在的地方,主动发出挑衅。 你闪身躲过这发像斗牛般疯狂势不可挡的撞击,未及它调转方向,回身用短剑对准它纤细的尾巴疾速平挥,但这宇宙生物的肉质意外坚硬,短剑像打击在铁棍上砰地弹开,剑身连带剑柄在你攥紧的手中猛烈震动几下,掌心隐隐发疼。 “可恶!这到底啥玩意,怪○猎人的金狮○么!”你气愤骂道,“力气大得和疯牛一样,肉质还硬得像放过期的熏肉干,简直是最恶心难缠的怪没有之一!” 另一边,全身被它埋进土里只剩头部露在地面而动弹不得,听到这清脆击打声的卷子和假发子回过神来,越过正用双手挖土试图救人的西乡照彦朝密林张望。 “啊,一定是那家伙。”卷子脸上浮现欣喜的笑,笃定道,“擅自跑来互相给对方收拾烂摊子,我们这点从以前起就没变过呢。” “小子,别管我们了!你快逃!”假发子慌忙催促道。 “不!我很强,我绝不会逃跑!”照彦执意继续用双手挖土,在这命悬一线的状况下急切想向你们证明点什么。 几乎是同时,卷子和假发子也从稍微松动的土中成功各拔出一只手臂,分别举高撑起它头颅左右的两根角。 “你说你很强?”卷子举着颤抖的右臂咬牙问。 “你与你的老爸,都是灵魂足够强大的男人!没人看?说什么傻话——这东西看得见的人就看得见!” “我确实有看见哦。”你也弯起眼眸对他鼓舞道,“小照,这点无需证明,你和你老爸都是顶天立地的强者。” “哼,口气还挺大的嘛。” “不是吧……”你得以泄力收回手臂,瞠目结舌看着门上因这拳威力被砸开的大洞,和西乡旋转几圈将它甩出手后层层撞破墙壁的恐怖破坏力,突然回忆起某个攘夷前期如雷贯耳的名号。 “我想起来了!”假发子也终于记起那个名号,“他是在天人来袭时,仅凭一条白兜裆布攻进敌方战舰,杀到白兜裆布都被敌人的血染得鲜红的传说中的男人——‘鬼神·西乡特盛’!” “他是我们的大前辈啊。” “老妈,对不起……”照彦起身向他跑去道歉,却被西乡特盛迎头揍晕。 “再说我们是妖怪,就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他向被迫在自己店里打了几天短工的两个后辈发出警告后转过身,“还有……” “……”你嘴角一抽无语凝噎。 “看来我们操了不必要的心啊。”假发子看着他坚定不移的背影欣慰道,“他们也跟武士一样,是堂堂正正的求道者啊。” “啧,这帮小鬼,没一个让人省心的……”你絮絮叨叨站起身,俯视两个化妆后竟比女人还女人的幼驯染,遗憾摇头,“好可惜,我还以为你俩是真的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呢,结果只是因为嘴贱惹上那种级别的大前辈吗?” “还有脸说我,你自己昨晚不也在台上把腰扭得很欢吗!” “师姐!” 仍被种在地里的两人从身后一人一只手抓住你的左右脚踝,齐声耍赖向你求饶:“对不起!总之先救我们出 你怒从袖中掉出两只匕首唰唰插进他们面前的土里。 夕阳映照的武家大院内,冒在地表的一颗圆滚滚紫色脑袋……不,应该叫做喜欢养神奇宇宙生物的八嘎外星王子一脸生无可恋。 “我只是出趟门逛个超市而已……”你将钥匙插进家门的锁孔,对跟在你背后吵嚷一路的两师弟无情下逐客令,“为啥你俩就自顾自当跟屁虫了喂!好不容易重获自由身不应该赶紧去换身衣服干点正事么!” “我也是,堂堂攘夷志士就这样回基地成何体统。”假发子顶着紫色系的精致妆容正义凛然道。 “不,你有的。”假发子在玄关脱掉鞋后,在你疑惑的目光中朝客厅里的斗柜走去。 你突然感到认知崩断当场宕机。 呆若木鸡看着面前毫不避嫌脱下女式和服露出精壮肉体再各自换回原本衣服的两个男人,你觉得你需要先找个时光机冷静一下。 噗嗤—— 你左手拔出短剑抵在坂田银时的颈部,右手拎起他的衣领,脸色阴暗如雷暴来临前的天空:“你还有什么遗言想说吗?” “这就是所谓的紧急事态?”你猛踹几脚倒地不起的银发混蛋,又瞥了眼那边原地复活正挣扎着爬进你房间还想去取东西的男人,嫌不解气地冲过去补上几脚,“我说真的,你们两个笨蛋还是去回炉重造吧!” “路上小心~”他们随意抬手对你晃了晃,异口同声道。 你轻轻阖上门,唇角勾勒出一抹失落的苦笑。 今晚的工作说不上轻松,你一面与阿妙收拾一群突发酒疯顾客的无理取闹,一面安慰被吓坏的同事们,不知不觉熬到凌晨得以回到家时,你才感到深重的困顿与疲惫涌上全身。 ——奇怪,家里明明没有人在,还想说这种话的我简直蠢得像个做白日梦的傻子…… 然而你似乎能感到,今早空气中的氛围开始变得有哪里不一样—— “工作辛苦了……” 你茫然眨眨眼,刚想低头查看,双手却被从两旁牵住拽向地面。 “家人吗……”你浅笑着缓缓闭上眼,“我都差点忘了,原来是这种感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