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吧。”夜来香侧身,让两人进去。 “姑娘莫着急,”坊主掩嘴一笑,幽幽道:“有些东西看似远在天边,实则近在眼前呢。” 是了,在他们进了着画云坊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进入了藏宝阁。 檀窗都已被关闭,在外只留下泛着黄绿光泽的琉璃薄层,像是楼阁缄默的眼睛,一语不发地关注着世人。 内里,二层三层的地面竟由中间旋开,随后徐徐升上来一座巨大无比的圆柱,竟也通体都由玉石雕刻,花纹旋罗上升,每处都被宝物挂得满满当当的,那宝物自然也不是寻常物件,乃是江湖上多少侠客梦寐以求的前人暗器,前朝失落的大家贵族祖传下来的镇宅之物,若要用八个字来形容,真当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沉青玉一手背在身后,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天地之变化,心道,一个银质的朱雀脑袋,便足以让整个画云坊翻天覆地,同那人说的不错,此处实在不简单。 那声音飘渺不似真人,沉青玉回头,却不见坊主开口痕迹,她站在那八字胡掉了一撇的人儿身后,美眸看他。 他又看了一眼仍然沉浸在花花世界,还不知发生了何事的李莺莺,心道实在天真,沉青玉笑着摇摇头,迈步离开。 不知何时,坊主绕到了李莺莺身后,笑盈盈的,一条胳膊如水蛇缠上她的臂膀,然后抓住她的左手,就像是把她环在了怀中。 她的头发只用一根通体纯金的树杈缠起来,缕缕飘扬,更衬那俏尖下巴,一双多情双眸,绝艳红唇,坊主穿着抹胸暗红袖玄裙,围着黑毛貂领,香肩与脖颈便愈发雪白,酥胸亦半露在外,风情万种。 “它叫见血青,巫术养的,很邪门的。”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那树下正在纷扬的花瓣。那花瓣落下来,竟是忽然萎了,白粉饱满凹陷了下去,很快地发黄发黑,堆迭成新泥。 李莺莺只感觉掐着自己下巴的那只手越发用力,她喘不过气来,眼睛已泛红垂泪,却仍听到坊主的声音在耳边不急不躁地响起,闭眸,便犹如黑暗之中缓缓开出一株诡魅的花,红的滴血。 “沉青玉!咳咳,沉…” “呵呵,”坊主勾唇一笑,却是松开了她,李莺莺失了力气“砰”地跪倒在地上,双手撑着才不容易倒下去,她咳着,大口喘气,而后抬起头来,不可思议地望着坊主。 可二人从未见过面,更别说有所来往,哪里来的深仇大恨。 成泥的黑,凋零的黄,又回到最初的白与粉由下至上,零落斑斓,竟生生贴合上了坊主一身的玄黑与雪白,她仰头,胸腔微微起伏,似是感受自己与这株桃树融为一体。 坊主缓缓睁开黑眸,盯着李莺莺,道:“姑娘,你可知这树为何繁茂?” “因为它从不凋零。” “是,”坊主死死盯着面前无辜而显得有些可怜的少女,缓缓道: “不…不对,”李莺莺秀眉忽的皱起,不复懵懂,“我与沉青玉一同踏进的画云坊,为何你认定偏偏是我?” 对她的忽然警醒,坊主并不惊讶,而是微微一笑,“好问题。” 坊主的手轻抚上那盘虬树皮,目光迷离,似沉醉又欣赏,继续说道:“我以鲜血为蛊,养育此树已十三载,它倒也争气,长得枝繁叶茂,每逢春日,也开出花来,实在可爱。” 李莺莺被突然这般阴戾的坊主吓了一跳,她不自主地向后退两步,坊主见了,也只轻笑一声,道:“姑娘你别担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坊主并不恼,只是盯住李莺莺,反问道:“你可知它为何不生一果?” 什么至阴之物,至阴之人…李莺莺欲言又止,脑海中却忽然浮现了八字来,是了,自己的生日,恰恰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又因在小孟洲出生,地属极阴,这至阴之人,不会是属阳的男子,那方才除去沉青玉,可不就是她自己么! “我养了这头见血青,本以为诚心诚意便能感化天地,哪知整整十三载,它竟也不愿为我生下一子。” 坊主似是自怜,手却不住地摩挲见血青的枝桠,树身已脆,不堪一碰,“咔嚓”一声便被折断,随即化白,从坊主的指缝渗落,抓不住。 “你既然已忤逆天地,便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做何结果,心里也自当有数。”李莺莺沉默半晌,终于轻声开口。 闻言,坊主猛地看向她,却见那狐狸眸子泛红,李莺莺不知怎么形容,只消说,那美艳绝伦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见血青被养了十三年,枝繁叶茂,花蕊璀璨,叫人愈发为它着迷,只是这桃树,被养了十三年,却不愿生下一子,给养育它的人吃,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甜美的诅咒? 而这头见血青,只是因为,在李莺莺闯入领地之时,闻到了至阴之人的味道,这是自然法则,命定之中的吸引,它终于感觉流入枝叶的心血原来不属于自己,结果的欲望在此时喷薄而出,它自行枯萎,脱落,只为重塑树身,等待命定之人。 李莺莺明了,眼看着那见血青以肉眼所见的速度枯萎,可一边又竭力向自己伸展枝桠,她深吸一口气,忍痛不去看那株可怜桃树——她知道,自己总要把话说完。 “只是坊主不愿意,见到它的枝蔓缠上与自己素昧平生的无关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