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冯梓龙原本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在鹭州市和伙同几个人占了一片景区码头揽客,平日或挑起或遭遇冲突纠纷不少,是拘留所里的常客。
他遇到苦茶的时间是七年前。
前一天他坑游客惹错了对象,让对方给教训了,还被带到派出所里晾了一整天,又被罚了一大笔款,出来后身上没钱了。
那天夜里他在自己家附近一条小巷里看见一个人,对方手上的金表和脖子上的大金链子都很晃眼。
他知道那条巷子里的监控是坏的,所以就起了歪心思,从后尾随想发点小财……
结果那人转过身来居然戴着一张面具,将他收拾得服服帖帖,还显露了匪夷所思的手段。冯梓龙当即跪伏,并恳求拜师学艺。
这就是他认识苦茶的经过,后来便跟随苦茶修习秘法,并执行苦茶交给他的任务。一开始他也有些胆战心惊,但随着修为越来越高、本事越来越大,胆子也越来越大。
冯梓龙是苦茶最早培养的清洁工,修行入门后六年多的时间,他执行了二十几次任务。有些任务很简单,就是私下跑個腿,有些却是犯下重罪!
苦茶布置任务通常只有两个要求,一是达到目的,二是不要暴露,至于完成任务过程中清洁工们还顺手干了些什么,并不会过问太多。
根据冯梓龙的交待,曾有一起上了新闻热搜的火灾,就是他和另一名清洁工干的。
那是灭门惨案,火灾还波及了无辜的邻居。冯梓龙不知苦茶为什么要灭了那一家人,连妇孺都不放过,他和同伴只是执行任务……
苦茶布置任务从来不说缘由,也不允许他打听,只让他按照要求去做。
冯梓龙从午夜一直交待到凌晨,不仅因为讲的事情多,而且随着药力的发作,他也有些口齿不清,说话比较困难。
“你都说完了?”叶良成尽管一直没怎么说话,可再开口时声音居然哑了,连眼睛都是红的,也不知是不是熬夜的缘故。
冯梓龙:“能想起来的都说了,假如火青前辈还有什么要问的,我再仔细回忆,尽量补充细节。
叶师弟,不,叶师兄,在火青前辈门下,我应当叫你师兄了。
先前的一切都是误会,苦茶师父不在了,我们今后都为火青师父效力。请师兄转告火青师父,无论他有什么吩咐,我一定都会尽心尽力完成!”
叶良成收起了录音笔和手机,站起身拎起了桌上的酒瓶子,想了想还是放下了,但手一直在颤抖。
冯梓龙也注意到了,看出他好像是很害怕的样子,不禁问道:“师兄,这位火青师父待人是不是很严厉啊?”
叶良成此刻连说话的心情都没有了,一言不发走了出去。他确实是被冯梓龙交待的事情吓着了,但心头更多的是悲愤。
苦茶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此刻已彻底崩塌。
叶良成不是傻子,傻子也不可能修炼术法有成,悟性没问题的人智商也不会有问题。在火青前辈出现之后,他已渐渐意识到到曾经的很多事情都不对劲了。
但想推翻故有的认知,人最难说服的就是自己。
如今回想起来,苦茶的行止自始至终都是那么诡异。假如他仅仅是一位不愿暴露身份的神秘高人,倒也可以理解,但很多事情并非如此。
苦茶教的这些“弟子”,从来只使用代号。苦茶严令他们不许互相透露现实中的身份,也不许私下联络,更不允许谈论平日做的事情。
哪有师父这样教授弟子的?如此诡异的行止,就连黑社会都没有这干的,甚至比间谍机关还要见不得光。
如今一切都有了解释,苦茶根本不是在调教弟子,而是在培养一批为非作歹的工具人。苦茶将不同的任务布置给不同的手下,这些人都牢牢被苦茶控制。
叶良成曾经也天真地想过,苦茶师父本人还是好的,只是他收的那些弟子有人背着师父为非作歹……但冯梓龙交待的事实彻底打碎了这个幻想。
苦茶就是作恶的源头啊,冯梓龙等人干的那些坏事,就是苦茶布置的任务,他们甚至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干。
叶良成也感到一丝庆幸,苦茶当初看中了这片废弃的园区,要打造一个秘密道场,让他在此地当看守。
所以他的身份是相对半公开的,而且绝大部分时间都要守在这里。可能是为了避免他暴露,所以苦茶并没有派他执行太多任务,尤其是那些为非作歹的任务。
若非如此,叶良成简直不敢想自己会是什么下场……就在此时,他听见了火青前辈的声音,召唤他上五楼。
叶良成神情木然地登上五楼,身为三阶术士竟有些步履沉重,上楼梯时甚至是拖着脚走的。来到五楼,火青前辈就坐在黑暗中,并没有开灯。
叶良成哑着嗓子道:“火青前辈,他已经交待完了。我都录了音,您是亲自听,还是让我简要给您说一遍?”
何考摆手道:“不必说了,我都听见了……叶良成,你在害怕吗,为什么浑身发抖?”
叶良成忽然噗通跪倒,颤声道:“前辈,您对我有再造之恩,这恩情我这一辈子都还不完。今后您有任何差遣我都愿赴汤蹈火,但是……”
讲到这里他似是说不下去了。
何考和颜悦色道:“但是什么?但说无妨。”
叶良成:“但是我做不来,也做不了大炮台做过的那些事。”
原来他真正害怕的是这个!
火青前辈突然出现在这里,自称与苦茶有旧,还告诉他苦茶出了意外,然后继续指点他的秘法修行、教了苦茶未曾教的法诀。
叶良成也琢磨不透这位火青前辈的来路与用意,火青是想揭露苦茶及其弟子的真面目,还是想取苦茶而代之、收编苦茶留下的势力以及资源?
叶良成却清楚,假如火青前辈想取苦茶而代之,他绝不愿干大炮台曾做过的那些事。
若火青仅仅是想收编苦茶留下的势力,叶良成也没法反对,但他还想劝说火青前辈——千万不要做第二个苦茶,只是意思表达得比较委婉。
何考笑了,看着叶良成道:“哦,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假如是实话,我倒不必责罚你。”
叶良成叩首道:“确系肺腑之言!我不知前辈您与苦茶是什么关系,但也想恳求前辈,切勿再行苦茶之事。”
何考做沉吟状:“这样啊?我不想成为另一个苦茶,但是叶良成,你仔细听好了,我可以给伱两个选择。
首先第一条路,你可以取苦茶而代之,将苦茶那些弟子收编在自己麾下。你不用亲自去干那些脏活累活,自有他们替你去干。
苦茶传授你的秘传不全,不仅是根本心法有缺,各种应用术法也没全教,而这些我都会教给你。你只需要好生修行,有事听我的吩咐即可。
第二个选择,你连我的身份都不知道,我也不怕你泄露什么秘密。我会带走这个基地中苦茶留下的所有东西,从今往后,你便自生自灭吧。”
何考说完后,叶良成就跪在那里,前额触地肩膀不住地颤抖,好半天都没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