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思怒气未消，他家大人头髮乌黑，这几天都冒出星白了。少年白头，如此变化，哪里是没情分的人所能有？大人是眼泪往肚里流啊。 按吉林思想来，他宁可疯了，也好过像韩一那般，清清醒醒承受生离死别之苦，每天时时刻刻受钝刀子割肉，一寸寸凌迟。 原婉然不在了，世间的暄嚣于他失了意义。 他将它含在嘴里，比吃着瑶池琼浆要珍惜千万倍，恋栈着不舍得就此吞下。 惦记着给他做合口甜菜的小阿婉不在了。 她在替他做摄里别。 其实原婉然一问他摄里别的作法，他便猜中她会为自己下厨，却并未阻止。 他失去过家，以为再也不能吃到家人做的摄里别，因此有了新家之后，想在新的家人那儿再吃到象征从前家庭和美的甜菜。 不过几天前，原婉然还赖在他怀中，秀丽的小脸轻闭双眸，娇声央求：“再抱一会儿。”教他心软到不知如何是好。 韩一猛地心痛难当，一口气上不来，一阵晕眩。他踉跄着扶住桌子往旁边长凳坐下，匆忙中不忘瞥向桌上陶锅，生怕桌面摇晃，教陶锅倾出浆汁。 “大人……”他忡忡唤道。 里头未完成的摄里别，是小阿婉最后的遗物。 韩一静默一会儿，道：“再等等。”他与其说回答吉林思，更像在提醒自己目前不可泄了劲：“等发送阿婉走完最后一程。” 灶间内陷入一片沉寂。 “呜呜呜。”房外人担心打扰韩一，在压抑哭声。 金金旺接过汗巾拭泪，呜咽道：“太惨了，我师父一家太惨了。” 金金旺跟在她屁股后头，低声问道：“田姑娘，你上哪儿去？不是有事和师伯商量吗？” 赵野自然魂不守舍，坐在原婉然棺椁前。 她伸指戳点赵野肩头，赵野抬头，见到一隻纤手急挥而来。 金金旺在寝间门口瞪大了铜铃眼：“啊呀，田姑娘！” 他想进房探个究竟，因着师父赵野顾虑原婉然害羞，不准外男进入寝间害她“不自在”，便不敢造次擅入，隻得在房门口抓耳挠腮干着急。 田婀娜却只怕闹不大动静，跌脚高声道：“小野哥哥，韩大哥出事了！” 田婀娜眼泪说来就来，嘤嘤凄然哭泣：“韩大哥在灶间不知怎地忽然倒下，面色发青，不省人事！” 原先他好似全然陷在梦中，此刻逐渐转变，像半梦半醒之际，神智朦胧不知所以。终于他瞧向原婉然，神色犹如大梦初醒，泪水夺眶而出，划下面颊。随后他由椅上一跃而起，一阵风奔向灶间，嘴里连声喊道：“大哥！大哥！” 不多时赵野奔到他眼前，韩一奇道：“阿野，你……”他没把话说完，因为察觉赵野眼神清澈了，不由深深注视确认。 “请大夫？”韩一也急了，问道：“阿野，你哪儿不舒服？” 他醒悟过来，韩一并没出事，田婀娜哄他呢！果真出了大事，那妮子跟婉婉一样，才不哭。 连日来他少进饮食，忧心原婉然“病势”难以成眠，体力消乏，方才误信韩一出事，大为紧张，这时宽下心来，登时没了气力，双腿一软。 “阿野，你怎么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低头哽咽：“大哥，大哥，婉婉……婉婉……” 死生契阔之前，他和芸芸众生不分贤愚贵贱，都只能卑微地留在尘世间，哭悼生命中最沉重的失去，除此之外，无计可施。 吉林思在旁拭泪。 _φ(-w-`_) _φ(-w-`_) 作者留言分隔线 _φ(-w-`_) _φ(-w-`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