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傅斯舟神色如常,只是始终紧紧盯着阮绥音,眼里流露出一些不易察觉的担忧。
他害怕阮绥音情绪太过激动,对伤口的恢复不好,对他的情绪状态更不利。
楚宴忍不住眯起眼睛,心里有些疑窦。
在他看来,会面室里的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实在奇特。或者不如说,阮绥音与很多人之间的感情都很奇特。
譬如段奕明、譬如那个保镖,甚至还能再算上顾闻景,从某个角度看来,他们与阮绥音之间的关系都十分暧昧。他们毫无保留地爱着阮绥音,而阮绥音也来者不拒。不仅如此,阮绥音似乎也可以为他们付出许多,就像雨露均沾地对待一个个亲密情人,相比起来,对阮绥音而言,傅斯舟与其他这些人似乎也没什么差别。
而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傅斯舟似乎从未妒忌过什么。
几乎所有人都一致同意的事实是:爱情往往伴随着妒忌。
并非完全是出于想占有一个人的心情。而是因为全身心地爱着一个人,秉持着一种“只能由自己来亲自照顾他”的意图,害怕别人会伤害他,害怕别人不能给他幸福,才会在他与别人暧昧不清的时候产生妒忌的心理。如果连这种心情都失去了,那爱也将不复存在。
傅斯舟不爱阮绥音吗?楚宴并不这样认为。
目光再转向会面室里的两个人时,楚宴发觉陈帆刚刚怒不可遏的神色缓和了不少,他有些茫然地转动着眼珠,望着阮绥音身前的虚空,似乎在思虑阮绥音所说的话。
某一瞬间,陈帆突然发现,自己的位置发生了改变。
他一直把自己视作高高在上的上帝,居高临下地俯瞰着阮绥音和他身边的世人,就像可以主宰书中人物生死的笔者,只要挥一挥手,就能让所有人的命运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
他为阮绥音规划好了一个星光璀璨的未来。在故事的结尾,阮绥音坐拥所有人的爱,却不会爱上任何人。在地狱中丢掉了所有纯善的他应该冷心冷情、自私自利,他可以让任何人为他付出所有,却不会为任何人付出。只有这样的阮绥音,才是他所设定好的最完美的作品。
他以为自己即便无可自拔地爱上阮绥音,但至少没有过分插手他的人生。他强忍着没有在阮绥音遭受那些苦难的时候去制止,只为了让阮绥音成长、让他蜕变,他以为他一直很好地站在一个旁观的位置,却忘了从他将那第一封信塞进阮绥音的背包开始,他便已经踏入了自己写的书中,而他的命运也从那时起与阮绥音的命运交织在一起,而他浑然不觉。
诚然,阮绥音是个反叛的主角,因为他想跳出作者的控制,走出偏离作者设定的人生,这条路或许不那么富有艺术性、不那么完美无憾,但至少这条路是他自己为自己所选择并且必须走到尽头的路,不论结果如何,他都坚信自己绝不会后悔,更不会回头。
但相比之下,陈帆更加算不上是一个合格的作者。
他无法控制自己无可救药地爱上阮绥音,更无法控制自己离开了自己本应坚守的旁观位,选择了踏进阮绥音的世界,干涉他的人生。
如今他苛责阮绥音没有按照他所安排好的方向发展,还想要杀死傅斯舟这个导致阮绥音偏离轨道的异端,却在这一刻猛然发现,他才是那个最大的异端。
因为在故事的开头,如果不是他的参与,阮绥音早已经从天台跃下,成为一个或许会在新闻中占据一个小小角落、很快便会被公众遗忘的自杀者。
没有人会关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人会过问为何严重到这样,更没有人会得知那些恶魔的残忍行径。一个少年的死,在他们的口中或许只会变成一句轻飘飘的“一点小事就要死要活,现在的孩子心理素质真是越来越脆弱了”。
然后,不再会有所谓的亚联盟顶流巨星,不再会有一曲天籁的夜莺歌姬。最后阮绥音只会被打成一个懦弱求死的可怜孤儿,从未被任何人记得,也不需要被遗忘。
其实他从不是自己所认为的主宰一切的作者,而是在故事开端不顾一切、不求回报地救主角于危难之中的那个英雄。
而如今,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责难傅斯舟呢?
陈帆缓慢地扯起唇角,突兀地笑了一声。
杀死他自己…?”
如果说阮绥音的生命是他给的,那他的生命又何尝不是阮绥音给的呢?
这个在他看来不过是一片黑白的世界,只是因为阮绥音的存在才有色彩。
而如今他更加明白,即便下一秒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也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自己,只会被阮绥音一个人记得。
只有阮绥音会永远记得那个给他寄出550封信的人。
如果有一天,阮绥音不再能够再雪片一般的粉丝来信中找到那蓝色的信封,他会伤心吗?
思及阮绥音每次拿到自己递过去的一箱箱信时都会先拆开自己的那一封,想起阮绥音在读自己所写的信时露出的餍足的笑颜,忆到阮绥音将自己写的每一封信都收在了一起、藏到床底每晚伴着他入睡,陈帆相信,他会的。
可惜自己直到今天才发觉这一事实。
“抱歉。”陈帆歉疚地看着阮绥音,目光又漫上了往日里的柔光。
幸好他没有杀死傅斯舟。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轻得仿佛在阮绥音耳边温声倾吐:“…以后不能再给你写信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