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向清平请教了佛门称呼,青衣方开口说道:“虚苦师父,我们是红尘俗人,有什么怠慢到的地方望您见谅。”
“施主言重,贫僧未觉自己与你们有何不同,只是在求佛路上先行几步,真知一二都未窥见,乃愚钝之人不足挂齿。”
青衣抿了抿唇,不知怎么接话。
“红尘亦是修行。青姐,我们寻常待他即可。”
女人不疾不徐说道。青衣看向声音的主人。不知是不是方才被陈三撞疼的缘故,女人面色苍白似在忍着强撑。
见面时的莲苞礼,此时说出红尘亦是修行这种话,女人显然了解过佛,在虚苦眼中变得不同起来。
他本是边陲小寺的出家人,一心向佛过着平淡清苦的生活。后来大明与瓦剌的战火波及到了寺院,他和师兄师父南逃,路上散的散亡的亡,直到一日,天上飞下四个人将他们掳去,他才知道这世上有仙魔人三界,而他只是弱小人界里微不足道的存在。如果仙魔都是真实的,那佛祖也一定存在吧?他的佛心动摇着,因为他信奉的从来没有显灵过。在他最悲痛最困苦的时候,他也只能念诵佛经。手无缚鸡之力,身无堪用之物,绝望的无能为力。
女人望向他的眼睛里有向往和读不懂的隐痛。
她难道也想做出家人?她难道做不得出家人?
虚苦垂眸撵动佛珠。他不想直面那道清亮的视线,因为佛并不存在,他现在所做的虔诚只是这五年来养成的习惯罢了。
“清平姐,要不要出去透透气?”小雪提议道。
清平苦笑着点了点头。
从虚苦出现开始,她的头疼就犯了。之前和郦御在亭子里谈论佛学时她也在头痛。果然,这也是她生前的痛啊。
牵着小雪的手走下二楼。一楼的客人更多,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她和小雪在那些参差错落的腿脚间寻找立锥之地,拐七扭八往外走去。
好不容易出了门,呼吸到清新的空气,两人相视一笑,皆如释重负。
“没事吧?”清平询问道。
小雪摇了摇头,“有姐姐在,没事。”
魔界风气开放,情爱向来不遮掩。可是这里女人地位极低,被骚扰就成了常态。刚才一路上清平护着小雪免不了被揩几回油。她有些麻木。放在以前,她无法对这种行为视而不见。不正义的一切会被她抵制。可现在她偏向于忍受。不是不想抗争,而是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不如息事宁人,免去给大家增添麻烦。
她也要被驯化了,磨去棱角变得圆滑。夜空黑的那么寂静,星星像怪物嘴里零散的亮齿勾勒着这张又黑又深邃的大嘴。
古怪的天空下,没有人能一直不长大,除非他死在童年。
“清平姐,你在笑什么?想到开心的事了吗?”
小雪抱着双膝乖巧地坐在清平身边。小雪内向又不善言辞,短暂的人生里只剩小山一个好朋友。大人们夸赞她听话乖顺,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一个偏执自私的孩子。当温暖出现在她身边,她忍不住靠近索取,就像在雪山狭窄又阴冷的洞穴角落,她挤开所有人抱着小山取暖,等待着那个身影出现在风雪交加的崎形洞口。
“不是开心的事,是释然的事。”
“……”小雪埋下半张脸,安静地仰望着清平。
女人望着天空的眼睛缓缓落到她懵懂的脸上,暖意勃然腾升,流淌在小雪底调寒冷的骨血间。
“曾经我也像你一样固执,就像你无法忍受被人抛弃,我无法忍受自己不善良,可现在我发现,这也不是很难接受。”
小雪皱起鼻子和眉心难过地说,“我听不太懂。”
清平莞尔,摸了摸小雪的头。
“我们没有死去,所以,好好地长大吧。”
女人的手是那么柔软,抚在头顶像云朵逐渐包裹身体。小雪酥着身子,把背和腿团得更紧。她留恋这只手掌,希望它永远停留在头顶,不要离去。
“为什么青衣队长没有选择我?”
多日的心结被女孩袒露出来。双亲去世是父母对她的遗弃,她可悲的出身则是三界对镇荒海遗民的漠视。自那场兽潮紫雷凝构的浩劫后,小雪变得无法接受不被人选择。
清平歪着头思索片刻。
其实这并不难回答,只是答案残忍,她不太想说罢了。
不过她还是觉得该告诉女孩,因为这个世界一直是残忍的。
“因为,你不重要。”
话音甫落,小雪的眼眶立刻湿润起来。
清平继续说道:“在青衣眼里,你不能和整个队伍的安危相比,所以她舍弃了你。”
眼泪滑到唇瓣间,小雪嗫嚅道:“所以在父亲母亲眼里我也不重要,他们才选择丢下我去死的。”
清平摇了摇头。
“不对,小雪你错了。在让你活下去和他们死亡之间,他们选择了前者,这才是答案。”
小雪愣怔,呆呆地张大着嘴巴。
把她一个人丢在可怕的浩劫中,留她一个人在这世上痛苦地活着,这就是他们的选择?
“或许这个选择不是你想要的,但是在他们看来这是最好的,这份心意,希望你能明白。不论以后有没有被人坚定的选择,起码要想起来,你曾被人坚定地选择过。”
“不要太贪心了,笨蛋。你总不可能在谁心里都是最重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