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弥穿好寝衣来开门时,外面繁星隐曜,寒风透骨,大有下雪光景。那红衣仙子就站在他院中仰头望着夜空,衣飞袂卷,脸上带着他看不懂的悠远笑意,仿佛下一秒就要乘风而起,回天上去。 少女这才回过神,视线从天幕移到他身上,意味深长的一笑:“你肯出来了?” 江弥一颗心不争气地漏跳了几拍,没听懂她弦外之意,以为是自己刚刚穿衣服太磨蹭惹她生气,正要道歉,就听她继续道—— 许是因为在武光城买的,她送他的那件衣服形製和万剑山门派的弟子服很相似,都是盘领窄袖短袍。只是她送的是白色,万剑山是黑色。 “上来吧,”她朝男人勾了勾手指,“这一次飞的有点远,怕的话就扶着我的肩膀。” 二人乘剑如一片轻云扶摇直上,隔着一层薄纱从少女身上透来的暖意从他指尖流入心头,竟升起没来由的安定之感。 “我现在施一层灵罩,你离我近些别出罩子,保你没事。” ——仙子说没事,就一定没事的。 六欲天魔已将噬魂塔当作洞府多年,道行深不可测,想入塔顶秘境取天星经,非得过他这关不可。而干元大陆,已经千年无人获得过天星经了。 彼时她也没想到,这段经历,会如此刻骨铭心。 塔门未落锁,她牵着江弥缓步走了进去。朝上一望,只见黑雾弥漫,伸手可接,看不到顶层。随即就有一阵奇腥随风吹到,耳旁还微闻一种咻咻的呼吸声。邀月神色一凛,衝男人轻声道:“站在我身后。” 一隻骷髅身上生着一身红茸细毛,身长五六尺,两隻膀臂却比那怪物身子还长。两手如同鸟爪一般,又细又长。原本空洞的眼球位置亮起两团绿火。那绿火一晃,它就比箭还疾地蹿了上来,狼嗥般大吼一声,伸出两隻鸟爪,纵起有丈高下,朝二人头上抓来。 江弥在村子里活了二十年,哪儿见过这等恐怖之事,忽听适才那种呼吸声就在脑后,越听越近,猛一回头,吓得魂飞魄散—— 说时迟那时快,有人将他往回一带,指尖凝着一股法力将那怪物硬生生震开!它失去重心向后仰去,等候多时的覆水剑毫不犹豫地斩下它的头颅。 话音刚落,就听黑雾之中有人放声大笑—— 黑雾蓦地散开,只见一老僧,身穿一件烈火袈裟,赤足穿了一双麻鞋,远远站在几尊佛像旁的长明灯下。身高六尺,面似朱砂,兔耳鹰腮,右手握一口禅杖,左手中不住地捻着一串漆黑的佛珠。 这老僧,恐怕有登仙境。 剑尊是一位,眼前是另一位。 “老衲法号苦明,外界给我安的这名头,实在不好听啊。”那人笑了起来,“二位是来求那天星经的?” “实不相瞒,天星经是太乙仙尊放在此处让我看守。若想入秘境,先得过老衲这关。” 见状,那老僧不慌不忙地摇摇头:“老衲话还没说完,你忒性急。”说着把碗口粗的禅杖一立,一个翻身杖尾霍地横卷过来,带着一道赤红劲风直扫她下盘。邀月托地一跳,跃起几丈高,剑光疾闪直指他脖颈处,竟被他拿禅杖顶端的锡环挡下! 她虎口被震得一阵酸麻,心知不能再留余力,当即施展出自己最得意的杀招——天隙流光。 千钧一发之际,那老僧手中的那串念珠倏地飞起,套在覆水剑上,一瞬间剑光熄灭,连带她握着剑的手也软了下来,竟似浑身灵气被抽干了似得,半点法力都使不出! 她的覆水剑素有邪剑之名,因为那螭龙怨气极重,遇杀气必见心头血才肯收。 长剑“当啷”一声坠地,邀月急忙用手去掰那串珠子,可越掰越紧,双膝一软趴跪在地上,开始喘不过气!跪在老僧面前不住磕头,“大师饶命!求求你放过仙子吧!” ——六欲天功若要学通,非得从低微境界就开始学起,筑稳根基才不会自伤。而敢来这噬魂塔之人,最少也都是悟道境以上,更不消说那些人一个个对他们自己的功法自视甚高,绝无传功可能了。 ——佛教所说诸天,分布于欲界、色界和无色界之中。而欲界又分六天,对应七情六欲的六欲,此功便源自于此。 “魔修?”老僧怪笑一声,“我这功法是转化魔气,可不是什么魔修。就算是魔修又怎样?正道修士即便上了登仙境,又有几人能真正飞升?” 见江弥不表态,苦明继续道:“你若答应,我现在就放了这小姑娘。” 老僧哈哈大笑,当即手指一勾收回那串捻珠:“好,乖徒儿。” “仙子,没事吧?”青年褐色的眸子里满是担忧,连扶着她的手都在抖。 江弥脸色转白,沉默地看着她,眼睛里水蒙蒙的,却也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 “我名为百里邀月,以后叫我邀月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