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再次陷入沉默。陶小霖是累,姚喜是激动加尴尬。“还好姑娘成了名角儿。”姚喜痴笑着感叹道,她紧张得甚至不敢看陶小霖的眼睛。陶小霖苦笑道:“角不角儿的又有什么紧要?日子还不是照旧……”照旧的苦。她话说到一半就打住了,因为觉得同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人说多了也无用。姚喜听陶姑娘话里似乎有难言之隐,关切地问道:“姑娘的日子没有好过些么?”她又想起班主对陶姑娘毫不客气的态度。难道戏班子里的摇钱树似的名角儿不该小心供着么?陶小霖还没说话,屏风外就又传来班主喝斥人的声音:“宫里的主子们用完午膳没准还要听戏,都赶紧给我扮上,要敢出半点差错晚上都别吃饭了!”“小女子还要换戏服,公公要是无事的话?”陶小霖委婉地下了逐客令,说完伸手取下了一件挂在架子上的靛蓝衣衫。外面兵荒马乱得跟打仗似的,姚喜也知道戏子班里的人们得抓紧趁着主子们听曲儿用饭的功夫把下场戏的容装扮上。而且她要是在陶姑娘这里呆得太久,太后娘娘会多心,便欲起身告辞。陶小霖抖了抖戏服的袖子,对姚喜做了个请的手势。她瘦白的手臂从戏服里露出来一小截,已经打算离开的姚喜惊愕地停下了脚步,华丽的戏装下,陶姑娘的手臂满是淤伤。她与陶姑娘的这次见面算不得高兴,倒是挺心疼的。在戏台上威风八面的陶姑娘,卸去那身刀马旦的行头后不过是个苍白瘦弱满脸倦态的寻常女子。可是看到陶姑娘那只伤痕的手臂时,她除了心疼还很愤怒。“姑娘的手……”姚喜停下了离去的脚步。陶小霖有些尴尬地将手藏进袖子里道:“练功时留下的。做咱这行的谁身上不挂彩呢?”姚喜看陶姑娘说话时回避着她的视线不敢看她,起了疑心:“是不是班主……”“不是!”姚喜话没说完就被陶小霖打断了。“请公公只当没看到吧!”陶小霖低着头,落下了两滴泪。“这种小事要是闹到主子们跟前去给师傅惹了麻烦,出宫后我的日子不会好过的。”班主是她学戏时的师傅,这个行当,师傅打徒弟天经地义。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她离了这个戏班子活不了,别的戏班子又不敢得罪她师傅。可不是每个戏班子都有门路能年年进宫在主子跟前献艺的。“是他打的?姑娘为什么不走呢?”姚喜只觉得揪心:“姑娘这行难道不是熬成角儿就算出头了么?或者姑娘用攒的银子换个营生呢?何苦受这样的罪。”“主子们的赏银是到不了我们手里的。”陶小霖苦笑道:“公公有所不知。再有名的角儿受到苛待也只能忍着,因为要依着戏班子过活。一个戏班子不只有生旦净末丑这些行当,还有鼓响丝竹,一个人要想建起一整个戏班子,需要不少银子不说,还得有人撑腰。不然有名的角儿请不到,红火的场子进不了。”她什么都没有,只有戏台上的那些本事。从来没和谁倾诉过,陶小霖不知不觉地说了许多,她捂着伤臂道:“公公既与小女子有缘,还请公公成全,切勿声张此事。小女子给主子们唱完戏,出宫还要在这班子里讨生活的。”“在下虽然替姑娘作不得主,不过可以略尽绵薄之力。”姚喜觉得陶姑娘之所以处境艰难归根结底还是钱的问题。世上的难事儿,大多都是可以用钱解决的。至于用钱解决不了的,那才是真难。有了银子,陶姑娘是要自个儿组个戏班,还是换个别的营生都好办。她解开衣衫,准备把随身带着的三张一千两的银票给陶姑娘一张。她怕银票丢,藏得很严实,在里袍内侧特意缝制的口袋里。一千两可不是小数目,要说姚喜给出去眼都不会眨肯定是假的。可是一千两对她而言和对陶姑娘而言的重要性截然不同。她在宫里伺候娘娘好吃好喝好住的,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除了留一千两傍身银,旁的都打算等攒够一万两一气儿花在太后娘娘身上。然而这一千两却可以改变陶姑娘的人生。姚喜是好心掏银票,在陶小霖看来却是另一番画面。这位公公先说是要帮她,然后就解开了衣裳?屏风围起的隔间又无人会进来,不是要轻薄她再给些银两又是什么?她是伶人,不是娼人。卖的是本事,不是身子。这种猥琐不堪的人她遇到过太多了,然而这样明目大胆的还是头一个。这人都被阉做太监了,竟然还色心不死?屏风外那么多人不说,宫里的主子们就在不远处,竟也敢胡来?第118章 陶小霖本来见这太监进来后对自己一直客客气气的, 还有两分好感。看太监忽然脱起了衣裳来, 别说好感了, 只觉得恶心无比。她日子过得再艰难也是凭本事吃饭, 从来不做这种下三滥的勾当。“不劳烦公公了!”陶小霖往后退了退,她势不如人, 不到万不得已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可要是这太监再造次,她大不了豁出去告到御前。姚喜见陶姑娘一脸惊恐地望着正在脱衣裳的自己——这一幕好像真的有点猥琐。怕起误会, 姚喜忙掏出银票扯平整了递上前道:“姑娘误会了。在下曾经丢过银票, 前车之鉴是以藏得有些深。”而且是丢了八万两啊!每每想起都能气出一口老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