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韩守正态度有所松动,她忙趁热打铁,继续说:“唯有这头牛,才真正诠释了韩公的境遇。韩公家有五兄弟,但只有他身居高位。 “这鼻环与笼头,是外在的枷锁,也是内心的桎梏。韩公虽位高权重,却日日如临深渊,每一步都需谨慎万分,生怕行差踏错。这就叫‘高处不胜寒’吧?” “是啊,”韩守正眯上眼,似在想象祖上的荣光与挣扎,“一个人身居高位,在权力的游戏中艰难前行,多么孤独,这种时候唯独画笔是忠实的听众。” 踽踽独行,是最大的孤独。 叶嘉言忽有所感“据说,后世陆游看到了这幅画,也是感慨万千,甚至萌生了辞官的念头。想必,也是从牛的身上,看到了内心深处对自由与真实的渴望吧。” “是的,只是,世界上有几个人能真的超脱于世俗名利之外呢?” “我不能。”叶嘉言正色道。 韩守正一愣。他只是心生感慨,随口而出,她却答得很认真。 “艺术品市场也是市场,同样需要盈利。身处其中,如果有人说,他从不想逐利,只想传承艺术之美,那这个人一定是个骗子。” 叶嘉言直视着他:“你呢?韩先生。” 韩守正心中一动,但又觉得不自在,便微微侧过脸去。 她却穷追不舍,自顾自地往下说:“很多人会说,艺术是雅的,沾上了名利就俗了。但其实,他们说错了。只要是正当手段得来,名利加身并不是坏事。您应该明白,没有柴米油盐酱醋茶,哪有琴棋书画诗酒花?” 见韩守正不由自主地凝视她,她也微笑着说:“韩先生,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做你的伯乐。” 她看得出来,他的目光,已经炽热起来了。 果然,沉思片刻,他终于点头:“叶小姐想选哪几幅呢?” 他看向墙面:“我最得意的作品都在这里了。” “我知道。” 叶嘉言起身,目光逐一落在了三幅画上。 仿制名画《五牛图》《芙蓉锦鸡图》,和原创作品《耄耋图》。 之所以叫“耄耋”,是因为画面上有猫有蝶,这是古画中的一种惯常表达,最易俘获老人的芳心。 “为什么是它们?” “动物。”叶嘉言眼里满是自信,“他们以物喻人,也最能打动人心。” 韩守正沉吟道:“好,那就拜托叶小姐了!” 签署拍卖授权合同的时候,韩守正明显有些紧张,握笔的手微微颤抖,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叶嘉言也不催促,只等他慢慢平复心绪。 就在此时,韩静悄步走到周懿行的身后,轻轻拍了拍他肩,又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周懿行随他来到厨房,小声说了会儿话,然后两人都微笑着走出厨房。 叶嘉言把他们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但却只作不知。 签完字,又摁了手印,韩守正心里顿觉轻松,看向儿子的眼神也格外温柔。 “小静,”韩守正对他招手,“你过来!” 韩静看看周懿行,又看看叶嘉言,踌躇着不肯迈步。 韩守正便叹了口气:“爸爸已经知道自己错了,给你道歉,好不好?” 听了这话,韩静嘴巴一扁,差点哭出来:“爸爸,我不好好写字,我也不对。” 说着,他朝韩守正走过去。 “爸爸太心急了,我怕你学不好书法,”韩守正语声哽咽,“这门技艺到我这里就断了。” “爸,我会学习的,只是我想走慢一点。” “好,爸爸等你。” “万岁!”韩静咯咯笑起来。 父子俩敞开心怀,很自然地抱在一起。倚在爸爸怀中,韩静突然问:“爸爸,我们真的是大画家的后人吗?” 韩守正笑了笑:“这不重要。” “那……”韩静眨眨眼,看向《五牛图》,“你真的舍得它吗?我看你最喜欢这幅画了。” “艺术品,如果不流动起来,叫什么艺术品呢?”韩守正心思豁明,望向叶嘉言。 她也含着笑,看着这对父子。 从韩守正家出来,叶嘉言低声问周懿行:“韩静先前跟你说什么?” “你猜?” “我可猜不到。” “你这么聪明,猜猜看。” “该不会是,”叶嘉言瞄着周懿行,“让你在必要的时候出手?” “我像是有钱的样子吗?”他笑得一派天真。 “像啊!”她俏皮一笑。 周懿行哑然失笑,过了一会儿才说:“你还真猜对了,不过只猜对了一半。” “另外一半是?” “他说,等他慢慢存钱,他会还给我,就当是向我借的。” “他……”叶嘉言惊讶得说不出话。 “我很感动,真的,”周懿行感慨道,“你也这么觉得,是吧?” 叶嘉言没有说话,微微背转身去,不知想到了什么。 周懿行有些好奇,但敏锐地捕捉到她肩头的一丝颤动。 但他并不言语,只耐心等她自己纾解情绪。 他明白,在成人的世界里,总有一些情绪是设了结界的,外人不可擅入。 而叶嘉言,轻按住胸口所悬的白玉凤配,目色已由忧伤转为坚定。 ——无论如何,她都要找到他!喜欢烟云过眼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烟云过眼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