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忠捧着圣旨,一路逶迤行至永寿宫。王蟾觑见是他,登时堆下满面笑纹来,忙不迭趋前几步,深深一躬道:“哎哟哟,进忠公公!今儿个是什么样好风,吹得您这个时辰大驾光临?” 进忠嘴角微扬,略抬了抬手中那明黄卷轴:“自然是天大的喜事,特来给令主儿道贺!” 王蟾一听‘喜事’二字,眼睛霎时瞪得溜圆,拍手笑道:“嗐!奴才就说呢,远远瞧见公公的身影,这心里头就跟点了明灯似的,就知必有祥瑞临门!公公您且略站一站,容奴才即刻进去通禀!” 话音未落,人已一溜烟儿转身,脚步轻捷如飞燕,直向暖阁内奔去。 魏嬿婉方浴罢,正由澜翠伺候着,细细用软巾揩拭那一头乌沉沉、湿漉漉的青丝。春婵坐于一旁绣墩上,正为那十指纤纤染着蔻丹。猩红欲滴的凤仙花膏凝在指尖,尚未来得及裹上碧绿的桑叶包缠。闻得外间动静,魏嬿婉慵懒抬眸,眼波似水:“可是进忠来了?快请进来罢。” 进忠得了允,躬身趋入。甫一抬头,目光便胶着在那临窗而坐的丽人身上。但见云鬓半湿,几缕青丝蜿蜒贴于粉腻香腮之侧,愈发衬得那肌肤莹润剔透,恍若上好的羊脂白玉,又似带露初绽的梨花,笼着蒙蒙水烟。唇不点而含朱,眉不画而凝黛,眼波流转处,带着浴后的慵倦与一丝天然媚态。 真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竟比那盛妆严服之时,更添了十二分动人心魄。 进忠喉头发紧,三魂七魄仿佛都被那水光潋滟中的仙子摄了去。一时竟呆立当地,直至澜翠一声轻咳,方才猛省回神,慌忙收敛心神,展开圣旨,声音竟抑不住地微带颤意:“皇上有旨,咨尔永寿宫贵人魏氏,毓秀名门,柔嘉成性。……今仰承皇天后土之眷佑,俯念中宫皇后之嘉荐,特沛恩纶,晋尔为嫔位。着即日起,享嫔位份例,增其宫份用度,以示优渥。” “特赐下:织金孔雀妆花缎二十匹、缂丝云锦十端、御窑霁红釉描金万福梅瓶一对、汝窑天青釉弦纹樽一尊、上等暹罗官燕八匣、赤金累丝嵌东珠九凤钿一副、点翠嵌红宝牡丹金步摇一对、南海莹光明珠一斛、赤金累丝嵌祖母绿护甲一副…供令主儿赏玩添妆,以彰恩宠。” 王蟾早已喜得抓耳挠腮,闻言立刻上前,腰弯得极低:“奴才恭喜主儿!贺喜主儿!奴才这就带人去把正殿里里外外,拾掇得干干净净、妥妥帖帖,迎接主儿移驾!” 春婵与澜翠相视一笑,满面春风地齐齐福下身去,声音清脆悦耳,“奴婢等叩贺娘娘大喜!” 进忠亦顺势扬声,吩咐身后捧着赏赐的小太监们:“都听见了?麻利些,跟着王蟾去搭把手!手脚放轻快,眼珠子放亮些,若是毛手毛脚碰坏了娘娘的物件儿,仔细你们的皮!” 小太监们齐声应喏,随着王蟾鱼贯退下。 魏嬿婉为这意外之喜一时错愕,待回过神来谢了恩,立时吩咐:“春婵,快去!把前儿新得的那匣子金瓜子拿来,给今日跟着进忠辛苦跑腿的各位公公们,每人一份喜钱,沾沾咱们永寿宫的喜气!” “是!”春婵领命,含笑退了出去。 澜翠拈起银针,欲点染魏嬿婉那半幅未竟的蔻丹,忽见进忠步履轻悄,竟至魏嬿婉座前,将袍角向上一撩,蹲跪在她腿边绣墩之侧。仰起面庞,目光灼灼如星火,直直映在她眉目之间,低声道:“主儿,您这步步莲花,终是踏上了青云路,奴才打心眼儿里为主儿高兴。” 他伸出手,自澜翠指间取过那盛着凤仙花膏的玛瑙小盅,声音放得更低:“这等精细活儿,奴才斗胆,还是让奴才来吧。奴才在御前伺候经年,手腕子倒还稳当几分。” 魏嬿婉指尖尚悬于空,未及应答,皓腕已被进忠轻轻托住。那掌心微热,隔轻绡衣袖熨帖上来,力道虽柔,却隐着不容推拒的执拗。他已用银针尖儿蘸取了盅内那浓稠如血、异香氤氲的花膏。垂首间,气息若有似无拂过她手背凝脂,目光专注,只凝于那几瓣待染的莹白甲盖,视若稀世琼瑶。 银针引艳色,徐徐点染,进忠动作极轻缓。每一落点,皆透着一种奇异的、磨人的审慎。 魏嬿婉指尖微颤,先感花膏沁凉,旋即进忠指腹似无意掠过甲面,似在匀开颜色,又似在抚平那细微的涟漪。 那托扶的掌中热度渐炽,她指尖也仿佛着了火,一股热意循脉潜行,悄然蔓至耳根,灼灼生烫。呼吸微窒,眼睫低垂,眸光掠过他凝神侧脸,旋即急急移开,落向那被徐徐浸染的甲瓣。 染毕一指,进忠掌心力道略松。魏嬿婉方欲将手稍撤,他却似早有觉察,托腕之手瞬间收紧,粗粝的指腹在她腕底肌肤轻轻一捺,气息低沉几不可闻:“主儿稍安。此色须层层匀染方显其妙,急不得。”语罢,复蘸新膏,眸光胶着于下一片莹白。 待十指蔻丹尽染,匀停鲜亮,魏嬿婉方觉臂腕被他掌心熨帖之处,竟已微微酸麻起来。她眼波微横,斜睨着进忠,檀口轻启,含娇带嗔啐道:“好个大胆的奴才!只管攥着人胳膊不放,酸煞人了!” 进忠闻言,面上非但不惧,反隐隐透出几分了然的笑意。他依旧半跪于地,姿态却愈发恭顺,只将托着腕子的手略松了松,却并未撤开,垂首温声告罪:“主儿息怒,奴才该死。只顾着伺候主儿这‘十指丹蔻赛芙蓉’,竟忘了分寸,让主儿受累了,真是万死难赎其罪。”他似有意,将‘伺候’二字咬得格外绵软,“主儿若心里不受用,便是现打奴才两下子,或是罚奴才跪到日头西沉,奴才也心甘情愿,只求主儿解气。” 魏嬿婉鼻尖轻哼一声,也不言语,忽地将那只刚染了艳色蔻丹的素手抬起,纤指微蜷,用手背温软的肌肤,恍若蜻蜓点水般,极轻地自他下颌处一掠而过。 那触感当真奇妙,既似春蚁缘枝,带着细微难言的麻痒;又似暖玉生烟,透出温润馨香。与其说是责罚,不如说是游丝一缕,裹着暖香,悄然拂过。倒比挨了实打实的巴掌更撩人心魄。 进忠身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滞,喉结滚动,旋即抬起眼,目光直直迎上魏嬿婉那双似嗔非嗔的眸子,唇边那点笑意更深了些,低低道:“奴才谢主儿……‘责罚’。”喜欢嬿婉传:娘娘她只想做皇帝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嬿婉传:娘娘她只想做皇帝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