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湘勉强地笑了一下,掌心盖在牛仔裤口袋那,电话的震动透过牛仔裤那层布料,依旧使掌心的皮肤微微发麻。
察觉到喻安然的目光,颜湘没办法解释,只能把电话从口袋里拿出来,划了接听,边站起来,指指落地窗边,意思是说我去打个电话。
喻安然点点头。
颜湘把电话放到耳边,站在落地窗前,隔壁就是登机口,如果没有延迟的话,现在登机口应该已经架了廊桥,可以顺利登机了。
可惜没有如果。
窗外是暴风雨天气,厚重的乌云像一大团发霉的棉絮一样铺天盖地袭过来,雨斜斜地落下来,像箭一样打在机场的玻璃窗上,又被玻璃无情挡掉,玻璃与雨幕相触的那一瞬间,便四分五裂地崩溃,碎成小颗小颗的雨点,在空气里四处飞溅着,看起来十分惨烈,一声接着一声,一下接着一下,似乎一定要把玻璃砸碎为止。颜湘的指尖仿佛已经沾到了冰凉的雨幕。
电话放在耳边,雨声里,蒋荣生的声音显得有些模糊,仍然是低沉的。
“多多,你在哪里?”
颜湘盯着雨,面无表情地:“机场。”
电话里安静了一会,蒋荣生又平静地问:“早上出门的时候,不是说好等我回家的吗?”
“我骗你的。”
“为什么不继续骗下去了呢?”
“因为无法忍受了。我要走了。你没上飞机是不是,你都知道是不是,你想做什么呢?又把我抓回去?要关到什么时候?”
蒋荣生似乎轻轻地笑了笑:“关到你不想走为止。或者我可以直接把你腿打断。你看起来不怕疼。”
颜湘的呼吸一滞,紧接着忍受不住一般骂了一句:“你神经病!”
蒋荣生依旧很平静。
颜湘甚至可以想象他现在的样子,穿着西装,站在窗前,墨蓝色的眼睛盯着窗外的雨,漫不经心地。
颜湘听见蒋荣生问:“你走了,不画画了吗?不做雕塑了吗?多多,你明明知道的,在我们家,你才能心无旁骛地做你想做的…当初为了能画画跟我犟成那样,现在真的要放弃吗?你舍得吗?”
颜湘沉默着,呼吸静静地。
蒋荣生慢慢地诱导着,语气很轻:“我去接你,或者雨停之后你自己打个车回家,身上有钱吗?我待会转点钱给你,出门没带雨伞吧,也要买把伞,防止回家路上再下雨了……”
“我不会回去的。”
颜湘打断。
蒋荣生一下子安静了,呼吸了几秒钟,似乎在等颜湘继续说。
他表现得很有耐心。
颜湘握着电话,看到又一缕雨丝打在玻璃上被炸开,四分五裂地。颜湘指节收紧,边缘几乎发白,一字一顿地:“我不会回去的。至于你说的,我也不在乎……”
“……”
不再在乎能不能继续自由地画画吗。
蒋荣生扯着唇笑了笑。
蒋荣生内心明白的,单凭他一个人…是没有办法让颜湘放弃离开这件事的。甚至远远不够。
所以对于自己,他闭口不谈。
只说了心目中颜湘最看重东西。
可是他说,他不在乎。
颜湘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发抖,另外一只手贴着冰凉的玻璃,仰起脸,看着天上掉下来的雨,目光带着一种决绝又坚忍的温度:“我不在乎能不能继续做雕塑。因为从一开始我想做雕塑都是因为某一个人,我以为他不在我身边了,所以我很想留下他的样子,只有雕塑能做到,立体的,在我手里,一点一点地诞生,这就是我做雕塑的最大意义…”
“好了,宝宝。”
蒋荣生打断他。
语速很快,但是听上去仍然是平静地。
颜湘说:“…我要说完!但是现在他出现了,只要能跟他在一块,不是情侣之间那种在一起也可以,只要能见到他,没有别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困住我,就可以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你别管我了,让我走吧,求你了。我真心实意地求求你,真的,你不是最喜欢我求你了吗,求你了,让我走…”
“……”
电话里安静了很久。
一时之间,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只剩天地间遥远的雨幕。淅淅沥沥,冰凉又陌生地,连续的雨声里存在着某种东西,似乎宛如眼前一般,与玻璃一触,就会碎开,裂成难堪的样子。
“多多说的,是小时候就认识的邻居吗?一起长大那位。第一个想起来的那位。”
不止如此。
蒋荣生脑子转得太快,他甚至有种直觉,全部都与那位有关。
看成命根子爱惜得要死的琉璃佛珠,画册,雕塑,一切都与那位有关。
然而蒋荣生没问更多的。
他对真相没有兴趣。
颜湘回答了蒋荣生,也没什么好遮掩的:“…是。”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