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在之前的三年里,经过袁九章闫欣确实也见过无数的人性之恶,但自从跟着尤乾陵看案卷开始,几乎再次刷新了她对盛京官场道德底线之低。 弄得她有段时间生出了权势乃万恶之源的极端念头。 不过遇到尤乾陵后又稍微收回了一些。 有时候权势还是有点用的——她偶尔会如此想。 这一反一复说明看待问题还是要客观一些比较好。 譬如关于应家。应家并不靠着皇后攀权,主家是商户,他家里有钱有地。 有一个在盛京皇城里管着崇明帝后宫的女主人,至少生意场上,绝没有吃亏的可能。 生意人精于算计,做生意不分清白龌龊,只要能挣钱的活计什么都干。 这大概就是皇后和太子忧心的所在。 闫欣翻了一个京郊田亩案,这案子说的是曾在朝中一位职权不小的武官,曾受过崇明帝的封赏,在京郊有一处宅院外加五亩田地,武官常年在外征战,家中家眷便居住于此,他们也不将田亩租出去,就自给自足,日子平稳不争不抢。 然而并不是你尽力避祸了,祸患就真的不会来。 这一块地算得上是京郊唯几牵扯最少的地块,便有盛京内的大老爷们看上了。应家当时着急要这位大老爷点头批示走货流程,便想要投其所好,将这块地买下送给这位大老爷。 情况就是这么发生了——这地怎么说也是崇明帝亲自奖赏给武官的馈赠,即便是人家想卖,也不敢卖。 可应家非要要啊,于是就伙同当地的地皮流氓滋事挑衅。那地皮流氓早年和这家的武官有过嫌隙,于是趁着人家不对,手段极其过火。人家家中好歹也有武官在的,于是武官还在盛京的亲朋好友便流氓反击,至双方大大出手。 就在混战中,武官家的老父亲被人捅死,流氓中也有一个身亡。这案子便轰轰烈烈地捅到了顺天府。 袁九章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将那宅子视为不吉利,封了宅子,又让流氓地皮那边赔了一套。那武官哪肯,原本等着年关时候回乡探亲再来理论,不想边关那年遭遇了敌军袭击,人死在了前线。 最后那武官一家没了依靠,流氓地皮一家也不肯将房子给他们,于是只能吃闷亏带着一家子回乡下了。 和别的案子比起来,这案子看上去平平无奇,袁九章判得也不能说是偏心太过。但好端端封人家宅子做什么,很难不让人想多。再回头看看隐身了的应家,看着最后宅子也没到他家。 闫欣将案卷递给尤乾陵,说:“这里说不通,那宅子现在还封着?” 尤乾陵扫了一眼。 “封着。怎么了?” 闫欣说:“应家费那么大的劲,当时死人了肯定也赔了不少钱,袁九章就不用说了。……就让它封着?” 尤乾陵想了一下,点头。 “下一个。” 闫欣翻了一个上午案卷,发现类似的案子不少,但处理的案子的也不是只有袁九章,包括韦元庆在内,不少官户牵扯其中,摆在一起,几乎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关系网。 最后她总结了一句。 “这应家像是只管花钱的人。里面和权势有关的全都跟他不沾边。” 尤乾陵说:“他想沾边也沾不上啊。” 闫欣问:“皇后这回请的可不止尤府,还有您呢。您要去吗?” 尤乾陵当即拉下了脸,一副给人撩了虎尾似的的脸色,说:“去。” 闫欣明白了,将案卷丢在桌上,自己起身,说:“那您就把这关系网说给皇后和太子听,要不要处理,要怎么处理都不关我们的事。” 事情说到这份上了,大致再深的东西他们没必要伸手进去了。闫欣想着自己‘分内事’办完了,总能回尤府了吧。谁知尤乾陵一点都没有放她回去的意思,说:“你的偶一会会让张朝送过来,近日你就住这里。” 闫欣:“喂,阿迷还在阁楼呢。”她一点也不想成天对这个人——管天管地,吃饭都不许她多塞一粒米。 尤乾陵说:“元硕会负责。” 闫欣面目都狰狞了。 张朝还真就把她的戏偶带过来了。戏偶从布包里现出真身来的时候,睁开眼先看到了闫欣,面目慈祥地向尤乾陵伸出了双手。 闫欣:“……”几个意思?这偶还是不是她做的了。 尤乾陵甚至连回应它抱抱它都不肯! 闫欣上去就抢走了自己的偶,当着尤乾陵的面拆了另一侧的机关,戏偶嘎的一声发出粗粝难听的歇菜声,整个偶就沉寂了下去。 尤乾陵皱眉说:“好不容易做个像样的偶,少折腾它一点吧。” 闫欣顶着嫉妒的嘴脸瞪他。 “我乐意。” 她乐意就行,尤乾陵也不在乎偶坏不坏的事。 ——— 张朝除了带偶回来,还将尤府上下清扫一遍的结果送来了。 张朝低声说:“果然有不干净的东西送进去了。” 尤乾陵冷哼说:“趁我不在就想给尤府泼脏水。”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闫欣听了一耳朵,抬头问:“源头摸清楚了吗?” 张朝看了她一眼,说:“元硕还在盘查,不过我认为估计我们这边有动作,那边就清理掉了。” 尤乾陵深吸了口气,说:“不用查我也知道是谁。周知尧那点登不上台面的小毛病,我会不知道吗?” 为了随时捧崇明帝的小脚,周知尧对尤乾陵有关的任何事都会细无巨细地掌握,虽然尤府很封闭,不过在尤府偷摸塞点小东西并不难。 当然他最近在长公主里的事,多半应该也被知道了。 这就是他为何要带着闫欣住在这里的原因。 不出意外,闫欣的存在应该早就暴露。 这种时候,小心驶得万年船,重要的东西带在自己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张朝板着那张冷脸,说:“那属下直接端了源头。” 尤乾陵默许地挥了挥手。 闫欣忽然出声喊住了他。 “等等,张朝。” 张朝回头,拧着眉看她。 闫欣想了想,拿了旁边装偶的布包,扫了一堆零零碎碎的木头碎屑,绑好了口子,递给他说:“现场多撒一点,让他们明白惹到了什么玩意儿。” 张朝挑眉,说:“不怕暴露?” 眼线看了一眼尤乾陵,尤乾陵也在看她。 她笑了起来,说:“郡爷罩着我呢,我怕什么。再说了,他们也未必认得出我。” 尤乾陵一顿,忽然想起了什么,说:“说的也是,我还不知道你到底何方神圣呢。” 闫欣拍拍布包,说:“就让他们查,查出点什么来,吓死他们。” ——— 皇后那头在太子生辰的前一晚请了家宴,然而景氏和尤乾陵去了之后,直到夜半都没回来。 跟过去的元硕和张朝回来报告说里面传话出来,第二日他们会直接去东宫,让尤府的人届时直接带定好的人前去东宫便好。 好在他们早有准备。 闫欣是跟着尤乾陵的马车回尤府,尤乾陵似乎有预料,在车上吩咐闫欣。 “这一趟去怕是中间出不了后宫,你跟着三姐他们去东宫,事先我会给你安排好人接应。” 进门这种事闫欣倒也不用尤乾陵,去东宫的官员里面总有几个面熟的,和人家搭个话,混进去不难。但她不仅仅只是要混进去,关键是进去之后。尤乾陵是她和戏偶表演最重要的道具。 没他不行。 “你确定能到场?”闫欣再三确认道。 尤乾陵先前以为她当时说的需要他只是应付自己的场面话。 半分都没想过这会是真心话。 “做什么非我不可?” 闫欣苦恼地说:“少个你就麻烦了……其实太子也行,可我跟他真的不熟啊……” 尤乾陵抬手按在了她肩上,一边起身一边威胁道:“等着我就行,敢找别人你就试试。” “……”闫欣被他推出了车厢,元硕小心地将她送下马车,笑嘻嘻地挥手说明日见。 闫欣心态一直很强大,她安稳地在阁楼里睡了一个觉,在戏偶温柔的摸头中睁开眼,嘀咕说:“求您了,别喊我起床行吗?” 她顶着一头乱发坐起来,戏偶的手给她的头发缠住了,开始用力拉扯。 “痛痛痛痛痛……”闫欣拉着她的手,弄了老半天才把自己的头发从戏偶手中扯出来,随后不敢半刻耽搁,冲出去把自己收拾好才出来。 做出来个讨债鬼,她恨! 出来时发现阿迷正有气无力地抱着惊偶,回头问她:“能带我一起去嘛?” 尤府倾巢而出,确实留阿迷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 闫欣原本想着将她送去尤乾陵的北镇抚司。 而不是跟她去东宫。 但她看到阿迷的眼神,忽然有了新的想法。 闫欣说:“可以带你去,但你要跟我说清楚你去做什么,我不能让你坏我的事。” 阿迷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天,其实多少也已经发觉了,闫欣问她的事很少,大多数时候只是关着他,至于照着她做偶什么的……看戏偶什么样就知道她在撒谎。 阿迷深思了片刻,说:“我知道你们要对付阿辛,将她给我吧,没人比我更熟悉她。” 闫欣问:“我们对付的可不止阿辛一个人,而且你活着的消息传出去了,对我们的计划很不利。” 阿迷想了想,说:“我不是早就是个死人了吗?” 闫欣看着她。 阿迷说:“就这样一直苟延残喘地活着,不如让我好好活一回,亲手完成我在这世上的使命,然后在最好的时候死。” 闫欣笑着说:“做梦一样的死法。” 阿迷也跟着笑,说:“我就是想这么死。” 闫欣听她说着,头一次觉得也许像她那样的想法也不一定不好。她想了一会,说:“我可以答应带着你,但你要拿你最宝贵的东西押在我这。” 阿迷想了许久,说:“对我来说,最宝贵的东西就是西沙。我的根就在那里。” “我告诉你,西沙祭舞的根,倘若我坏了你的事,你就把西沙连根拔了。” 当真是不得了的押注。 闫欣点头,说:“那你把你一整套飞天舞都画下来,存在我这。我拿到了满意的抵押物,就带你去。” 阿迷立刻回头,她背着说:“等着,包您满意。”喜欢偃偶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偃偶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