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到此处,他行了个深弯的腰礼。
赵令悦忙要去接起他的手臂,谁知邵梵也过来扶他。
“繁华靡丽都是过眼的云烟,周先生身正心纯,是为大儒。这二两碎银又怎会衬先生的高风亮节?我们与你瓢中讨一口泉水喝,便也足够沁润身心,不必鞠礼,请起。”
这样说话的邵梵,与现下在姚庭面前的,并不一样。
赵令悦不知他有没有正经读过经学,但文绉绉的东西他也可以吐出来,且功底措辞,似乎也并不差于那些已经考取过的仕子。
十几个人将周匕的单屋内外塞满,就地坐在各处。
他打了水过来分给他们喝,便提起院子里晾着的水桶与鱼叉,走之前,还拿来一个手本,叫邵梵翻开。
“二姑娘亲来,鄙人受宠若惊,也定会下山尽力。
初来鲸州时,鄙人观察此处山水地脉,其实递过州丞一次本子,若采纳鄙人意见细心治理,按本子上的方位去凿几口深井,再于高处造几个推山水入田的水车,鲸州人喝上鲜水,用淡水灌溉稻苗,也并非不可能。”
周匕叹息,“只是鄙人当时已无丝毫官位加身,不过一介草民,递上见告之后,便了无音讯。便只将这山中水引入几十家民户,无意再去多管其他。”
邵梵抬头看周匕一眼,将本子递给凑过来的赵令悦。
他问周匕,“周先生何时递的?”
“大辉十七年,炎夏,那时,鄙人一路南下,流落此处尝到荔枝甜味儿,荔枝在本地比建昌更易取,我平时最爱荔枝,也就住了这么多年。”
“前朝不作为。”邵梵勾唇侧过身,挡住赵令悦身上一半的光,“周先生在换朝之后为何不再试一次?大盛的先帝,生前找你很久。”
赵令悦翻页的手一僵,梗着脖子未抬头。
周匕被他这一问,有些惶然。他早已不主动过问外界动荡,全身心地归隐山林,大辉与大盛之间到底如何是相接起来的,周匕也未曾留意。
但他离开建昌前,赵令悦尚还是最得宠的公主伴读。
四年后她这样的身份,不养在疼她的夫君身边享清福,却来到离建昌如此远的边角之地,跟一群官夫进出山野,只为寻觅他一个尚识字的野人。
赵光断不会舍得这样作贱女儿,那这其中,恐怕......思及此,周匕怕说错话给赵令悦添麻烦,便沉默了。
“周先生原来不信任大盛?”
邵梵笃定道。
廉价的油灯照明也惨淡,火苗豆大,摇摇曳曳地扯在潮湿脱皮的墙上。
周匕再迟钝,也能察觉到这个年轻人,文秀衣冠下那掩盖不住的锋芒与寒气,并非单纯善者,他不敢惹怒邵梵,便淡笑着摇摇头,将靠在墙上的鱼叉重新提起来。
“鄙人这就去捉鱼。”
谁知邵梵听了这一句,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