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回居住的城市,回家换身衣服再全副武装地开着车驶出公寓大门的时候已经是晚高峰了,不管是东南西北的出入城方向都塞得满当当。林乐芒随着车流在高架上走走停停,不时提起的手刹,让她不得不一再地确认墨镜和口罩是否遮得严实。 不过,贴近地面的车尾灯很是清晰,警醒的红色亮了一路,两旁和头顶还有不时闪烁着的黄色信号灯,和着偶尔一两声短暂的喇叭,如果不是车里人们急切的心情,反而有种莫名其妙的“悠闲”味道。 车载音响连着手机蓝牙正在随机播放着音乐,慢慢累积到数量庞大的歌单里到底都有什么歌她自己也不一定说得清楚,这种时候开着“随机”模式总能有些惊喜。后摇接着爵士,古典接着流行,还有动不动响起的时代金曲。林乐芒一直都很喜欢这些所谓的“老歌”,大一参加校园十佳歌手时室友们都没能拦住她,让她在一堆唱着外文歌的选手包围下自顾自地抱着吉他唱起了李琛的《窗外》。 她是在大叁的时候和青梅竹马的陶冬一起去的驾校,科叁坐在一个车里,第一个教练总是在教课时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还时不时地趁着说换挡的事摸一把女学员的手。林乐芒没忍两天,就和陶冬闯进驾校经理的办公室,一唱一和地投诉了那个教练。陶冬没说两句就开始抹眼泪,哭得稀里哗啦,而她就在一旁扮演着怒火中烧、较真又好像有点人脉的朋友,把经理吓得一愣一愣的,还真以为发生了点什么。最后经理为了不把事情闹大,给换了女教练,还赔了她俩一次科目叁考试的费用,两个人拿着赔的钱当晚就去吃了顿烧烤,干了四五瓶啤酒,回宿舍的路上在学校的昏暗路灯下笑得东倒西歪。 开下高架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桥的坡道上能看见光点汇成的红色河流,林乐芒取下墨镜后顺手揉了下眼睛,这时来电铃声切断了车内的音乐,她按下接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音响里响起。 “海哥,我下高架了,快到了。你在靠停车场的大门等我吧。我到了要先停车。” 姜海比陶冬大四岁,认识的时候是同校的研究生,理着圆寸,开朗随和,笑起来带着干净的气息。而属于那两个人的故事,从相遇到婚姻都圆满顺利得不像话。 林乐芒按了下喇叭,前面的车才如梦方醒般打开了右转向灯开始转弯,医院的十字标志在不远的路口亮着,她减慢车速开进了辅道。 在电梯里她才得知自己竟然比双方的长辈赶到得还要快,脸上的表情僵了僵竟也找不到托词,林乐芒知道自己在得知消息的时候是想要立刻见到陶冬并陪着她的,至于她的这种愿望是否比双方长辈来得还要强烈,她并不知道,也不能断言。 “对了,小冬生产的时候会在单人产房,她知道你要来过后说想要你进去陪产。” “说什么呢,就算要陪产也是你去啊。” 接着林乐芒第二次拦下了他开门的动作,口罩上缘露出的眼睛里闪着不明的微光,她盯着面前高了自己一个头的男人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轻笑着松开了手:“唉,冬冬会喜欢上你真是太正常了。” 男人耸耸肩,轻松地打趣着,他面上的神情落在林乐芒眼里尽是被选中者的自傲和从容,与此同时她开始检讨自己心底翻涌上的那点不甘。 林乐芒赶紧凑到床边,本来想握她的手,却在看见手背上的输液针后变成拉了拉袖口,她问道:“冬冬,你确定要我陪你?” 拨了下贴在颊边的碎发,陶冬用手指勾下了林乐芒捂得严实的黑色口罩,“说了让你忙完直接来看宝宝,你非要跑过来,现在就算让你去休息室睡一觉,你多半也不肯听,那不如来产房看我怎么生孩子好了。” “得了吧,你大概是觉得疼的时候不忍心掐你老公的手,才把我叫进去当手替的吧。” “你这黑粉说什么呢。” 说笑了两句,这时房门打开又进了两个护士要来推床了,而姜海已经识趣地退到墙角,以免妨碍他们。林乐芒转身去找刚才的护士询问注意事项,因为已被告知过来人身,医务人员看到她也没有惊讶,只是带着她换好一身衣服后领着进了产房。 “你应该去接一部医疗剧。” “你现在接的那些剧也不见得好啊,不是人好看就完事吗?” 被马上要分娩的孕妇噎到,林乐芒挺无奈的,她瞅了一眼电子镇痛泵,缓着语气说,“万一还是会疼,你掐我没关系的。” 说话时不看她的陶冬很是熟悉,从小到大无数次的对话中总有那么几回相似的情绪流露,满足 分娩镇痛并不能完全消除痛苦,陶冬一阵阵发白的脸就是证明,随时观察着分娩状况的医生不时地说着“很顺利”“就快了”“加油”之类的话,但林乐芒仍旧觉得时间一点一滴过得很煎熬,尤其是耳边一直响着陶冬痛苦的声音。 林乐芒一直都对这个问题充满好奇,而每当她开始思考答案时,回忆中的某个特定片段就会浮现,仿佛老电影的画质一样光影陈旧。其中的细节丰富得过分,让她从来不敢真正地相信这段回忆,因为她也不知道意识究竟将它们美化了多少。 “我当然可以答应和你过一段爱人一样的生活。说我对你的感情里没有一点想和你接吻上床的念头是骗人的。只是,我早做了决定。” 停顿下来的陶冬发出无奈的笑声,那笑声让她想要辩驳却又难以置喙。 “做短暂的恋人还是做一辈子的挚友,对我来说,不难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