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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邪医(1 / 1)

“你!”江凌凌听到他要将自己交给同伙随意处置,又惊又怕,在这地下不见天日的凶恶犬舍里,熬个三天他就生不如死了,而最坏的结果怕不是要落得个葬身兽口的悲惨下场。当即也顾不上揉屁股了,尽力伸出右手向邪医扑去。后者微微退后一步,没抓着。 随后两人说着其他事,完全不把正在监牢里的人当回事。江凌凌听他们说得过分,紧接着又把自己晾在一边,气得无处泄火。 铁门被打开,江凌凌正庆幸着急忙踏出铁牢,忽然鼻间闻见一阵暗香,全身立时麻痹无力,紧接着两只小臂被铁链绑起。铁链另一端正在邪医手里。 他手被反绑在身后,走出深巷后遮遮掩掩不肯走得太快,离身后人太远,怕那根铁链露出来落入路人眼中。岁空歌还是给了他这个面子,铁链隐藏在宽袖中。顺着原来的路,江凌凌寻到之前看到苏清的地方,人已经不知走到哪里去了。他也不急,找人的路上正好寻法子切了铁链。 两人找到那家赌场,里面人声嘈杂。江凌凌站在门口,看看上面的匾额,里面攒动的人影,驻足不肯动了。他从未踏足过这种地方。岁空歌说道:“怕什么。”铁链抖了一下。“疼疼,你别拽了!”江凌凌小声嘀咕道,只能硬着头皮进入。 快速扫视了一下,没看见苏清。苏清断是把衣服换了,不想大摇大摆带着药王谷的标志。江凌凌一边装着找人,一边试图偷偷解开锁链,还得小心地藏在衣服下怕被别人瞅见。 “你怎么在这里?”就在这时,一人的声音忽然就在他背后响起了。是苏清的声音,江凌凌猛然回头,他果然换了衣服,穿了件寻常短打。却不是对着他说话,而是怒气冲冲地看着岁空歌,话语里带着震惊之意。 提到药王谷时岁空歌才隐隐约约有了记忆,对他而言,那不是很重要的事件。而对苏清来说,虽然他沾染一些不被门派所提倡的恶习,但最为看重药王谷的名誉、身为医师的德行。想起几年前的事,他就气不打一出来。 一次他跟随师父路过某地,听说附近镇上有个身患奇疾的病人被当地人称为“毒人”。此人浑身皮肤病,长满疱疹脓包,药石罔效。不慎碰到他、与他共处一室都可能会被传上奇毒,呕吐痢疾都是轻的,为此他被众人所排挤孤立,只能长期孤身龟缩家中一隅,连亲人隔绝了。熬到如今已是家财散尽妻离子散。也有人不忍此人处境,心生怜悯。 坐落在小镇最边角的一处破屋里,毒人蜷缩着窝在某间一角,蓬头垢面,浑身恶臭,已是人不人鬼不鬼的形貌。苏清虽然也见过一些重病者,但第一次看到这么惨的,还是扭了头过去,不忍心看。师父见了,没什么表情变化,当下便答应镇民会无偿医治此人。随后他看到别过去眼睛看向别处的苏清,叫他将头转过来。 那几日里,苏清按照师父的指示先是得小心翼翼地打扫房间,烧掉患者早已褴褛不成样的脏衣,然后煮汤浣布的也是忙得不可开交。而师父则亲自给毒人清理身体,察看病征。那人受痛苦折磨,被人背离,连阳光都很少接触,长年囿于阴暗屋内,已经浑浑噩噩,难以交流,要从病人口中得知状况也很难了。 苏清瞪大眼睛,缩手缩脚地呆在一边看师父行动,一条破布绑在脑后遮住半脸。师父拿出针开始逐步挑破,苏清心里不想看,眼睛却忍不住瞪得更大,仔细看去,那溃烂的地方好像还有条白白肥肥的蛆虫随着脓液爬出。 正给那毒人敷药,那人吃痛,忽然还手给了师父一下,师父猝不及防之时,那人一张口,口中干呕一声,啐出一喷涎水,师父避让不及,眼睛已被水滴喷中。一天,毒发愈来愈重。等到三天之后,师父便不行了。 苏清真想直接扑进老人的怀中,但偏偏现在他只能忍住,徒留眼泪在眶中打转。“师父,你自己都快不行了还惦记别人干什么。还要教徒儿呢,你肯定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毒,快说我要怎样做,我去找药来。” 彼时苏清经验短浅,要肩挑起责任,可是火候大大欠缺。恐怕这次医不好病人,自己就要丢了药王谷的脸,想到这他就手足无措。 但他越是要求高昂回报,反而令人越觉得他定是有些真本事藏身,人心如此。苏清叹了口气,他补足了剩下的钱。 刚谦虚完,他就对苏清嗤之以鼻道:“你医术如此不济,看来药王谷不过如此。”苏清听他轻蔑,自然不服气:“我不过是个刚入门的子弟,这次只是不巧,家师也被传染了,中毒无力,才让我暂且挑担。”岁空歌道:“你师父身先士卒,哈,佩服佩服。”苏清恼道:“胡说什么,我师父还没死呢。他已垂老,药王谷之人向来把病者置于自身之上,他为了病人才令自己身涉危险的。岂容你侮辱?何况,医者难以自医,这道理你不懂吗?”岁空歌道:“我不懂。” 但不幸的事便如此发生。没熬过一天,噩耗便传来:师父仙逝了。 另一边,岁空歌准备好各种药材,病人被他放在一个浴桶中浸浴。苏清一看,里面全是些毒物,不禁摇摇头。岁空歌道:“这是以毒攻毒。”苏清心想:这道理我当然也懂,但你一通乱使真的有用吗,怕不是更雪上加霜。果然,热汤里泡久了,病人的皮肤糜红一片。 苏清暂且看他还有什么手段,此时病人已变得气若游丝。他身上斑斑结痂,脓液流尽,再度过去,却是真的开始变好起来。 最后他向岁空歌请教道:“先生,你到底用了什么,才令病人康复的?”但显然此人并不想多说什么,只和原先一样说了什么以毒攻毒的理论。苏清心想,也是了,他一个要牟高利的,自然不想将自己的经验分享给别人。 他惊慌失措,起初还以为自己弄丢了。然而找遍了各处没有,过了一阵,他才逐渐意识到岁空歌说的以毒攻毒是指什么…… 他立刻大骂道:“贱人,你做了什么?”苏清不会武,被伙计拦住就动弹不得,岁空歌根本懒得多看他一眼,只继续喝自己的,放下杯子说道:“你师父已经死了,让他的骨头发挥些余热不也是遂人愿。” 岁空歌道:“这样的怪病我也是第一次见,何况哪有什么事是能十成十确定的。要说起来,还得是传说中的药王谷确实养人,你师父骨头自有股草木清香,焚烧后仍是洁白润泽,应是自小便呼吸药王谷之气,接触饮食皆与常人不同。”不等苏清回应,又继续自顾自解释下去:“他中了毒没扛住,毒素积淤体内,但长年在药王谷生活,倒是使他的骨头都浸润了药性,药性毒性合起来,却成了对症良药,妙极。” 苏清见他点点头若有所思,却丝毫不提自己的行径,气得要死,却又无可奈何。固然如师父般仁心,比起自身安危更在意济人,作为弟子的苏清,对自己师父感情深厚,又怎会容忍他人亵渎尸骨?多年以后想起来,他仍然为自己未看好骨殖而感到后悔内疚。 他自顾自说下去,苏清不想回答,说道:“我不知道。” 事实上他也没说谎,对于岁空歌所问的东西他一头雾水,闻所未闻。 “好了好了,现在总可以把我放了吧?”被忽视许久的江凌凌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但岁空歌没有遂他的愿。他说道:“为什么我要放了你?”江凌凌道:“我只是说带你来找人,也没撒谎,你答应我的。”岁空歌道:“不放你又如何?” “他绑架我!”江凌凌忙说道。 岁空歌微带讽刺道:“我要把你放走,岂不是我就要惨了。”江凌凌道:“你敢绑架我,等我师兄来了,被他看到岂不是更惨?” 江凌凌大喜,略有些不放心,确认他从视野中消失之后,二人立马试图脱开这锁链。苏清一看,原来这铁链上竟有机关卡扣牢牢扣死,不懂解开套路就只能用外力加以破坏。而这铁链本是用于困住猛兽的,硬方法岂能那么轻易打开。苏清又是用江凌凌的佩剑又是从铺子借了铁钳,一一试过,半天下来,二人累得满头大汗,还是没弄断这铁链。 彼时他在中州到处打听,方有一家旅馆老板对江凌凌有印象,说曾有一个衣着富贵的少年说自己丢了钱,在柴房里借住。听到江凌凌当下是身无分文,慕皓月一面担忧他现在的衣食问题,一面又稍微放下心来,至少师弟不是因为被人绑走了才无音讯的。 他环视四周,除了一个破旧荒废的凉亭外什么都没有,远处的点点星火只衬得景色更加寂寥。 见到这样一个人出现在这里,樵夫很惊讶,忙说道:“你不是这里的人吧?”慕皓月回是。樵夫给他指了个方向,让他快点走。 又过了一刻钟,慕皓月还是没见到人烟。前方,一座凉亭阴森森地伫立在一边。好像之前也看到过,慕皓月心想。似乎又走回原路了。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了一大圈,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个银灰色的建筑。是月光下的亭子。 亭子第四次重新回到视线中。 这次走了不久,终于看到另一条人影。他忙靠近那人,只见那人的身影逐渐清晰,又是那个樵夫。 慕皓月将自己连番几次看见亭子的事告诉樵夫。樵夫惊恐道:“你不会是碰见鬼打墙了吧?唉,外地人就不该来这里……”他倒是挺好心的,怕他不识路,让慕皓月跟着他走,先回到村里再说。路上,还将这个地方经常有鬼影、如何凶险出现的故事告诉慕皓月,恐怕他刚刚就是被邪祟缠上了。 走着走着,就快到大道了,天上一大片灰云飘过,正好遮住了满月。前方樵夫的身影进入黑暗中不见,慕皓月一时走神,竟又迷失在路上了。 茫茫天地中,那个久经风霜,老旧不堪的亭子又兀立在那里。已经都眼熟了。慕皓月叹口气,心想要不自己等天亮再走吧。 一个黑色人影,在这破地方还有另一个人,不,他也一时分不清这究竟是人是鬼。黑色褪去,才看清这个人全身披着麻布,头脸都遮住,形状臃肿,他站在亭子前,有所动作,不知道在做什么。酒香扑鼻而来,一道水流倾注在了地上。 慕皓月正要上前问路,那人却忽然身形一动,转眼出现在了他的背后。 慕皓月费力听清他在说什么,忙解释自己只是因为迷路才走到这里。但那人却不听,继续攻来。他手上拿的不是刀剑,只是一根粗树枝,却有着不容小觑的神力。慕皓月无法,只能与他战,缩手回身后退,随后反手腕部一转,刀背变为刀刃。 因为这名男子在他预料之上,他不敢再留手,剑招愈快,但此人却一一拆招。树枝仿佛鬼魅附身了一般,变幻莫测,每一招都令人难以预测。半晌,对方不见气短,反而是慕皓月渐落下风。这愈战愈是心惊,他心想此人定是个极高强的剑客。 一个气息过去,风平浪静。只留断草残根。 此人既剑法高强,慕皓月不意外他能认出自己的师门,但面前此人来历不详,于水云府是敌是友就不得而知了。“弟子正是。” 听到他的直言贬低,慕皓月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向他发问道:“那么什么样的武功才能入前辈的眼呢?”他的提问听起来相当真诚,不带讽刺之意。 这时,满月正好透过乌云的缝隙,重新降临大地。谈话的须臾之间,慕皓月终于看清了那人没有被遮住的手和下颌部分。皱纹龟裂,满是密密麻麻令人恶心的纹路。乌云飘过,黑暗又掩盖了一切。 那人听见他居然为称赞自己自贬其师门,嘿嘿笑起,声音低低的,又如同锯木头一般呕哑嘲嘶,极度难听。他拎起地上的酒壶,里面已经没有酒了,说道:“对了,你来到这里,究竟想干什么?想找什么东西吗?”慕皓月道:“不瞒前辈,我确实只是迷路了,才走到这里的。”那人哈哈一笑,手一指说道:“你从空旷处看去,那边山脚下不是有光么?照着光直走不就行了?”就这么拎着酒壶,边笑边离去了。 而慕皓月何时找到师弟,则已是大海捞针几天之后。 金锁乃贴身之物。顺着这线索,慕皓月忙去寻找那人。而另一边,那人已另找路子将金锁换了钱,大摇大摆地进入了城中最大的赌场。 他站在门口不走,旁边有人擦肩撞上,粗鲁地骂道:“杵在这里干嘛,碍事!”慕皓月连忙道了声歉,移开脚步。 一瞧,他预料到的坏事还是发生了:江凌凌和另一名陌生男子在一起,并且仔细看,他的手还被铁链反绑着。师弟落入歹徒手中成了人质,这是他第一反应。 江凌凌突然见苏清惨叫一声倒下,还没来得及惊讶,就看见师兄身影突兀现出,不禁一喜。慕皓月斩断手上铁链后,他才反应过来,忙道:“慕师兄,你怎么杀了他?” 说完这一切已是花费了不少时间,热茶都凉透了。而苏清还是没醒过来。二人不免担心。期间慕皓月又写信托人给府中报平安,过了很久,苏清才醒转。 慕皓月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不语,只能待江师弟解释。苏清眉头绞紧,带着提防态度看向二人问道:“谁干的?”低低呻吟几声,又揉揉头,眼神狐疑地问道:“你们是谁?” 江凌凌试探性问了几句,然而苏清却根本连他都不认得了,质问他们想对自己做什么。“师兄,他怎么失忆了?这下该怎么办?”江凌凌惊道。 苏清挨了一下,这次没晕过去,他立即跳起来骂道:“你、你做什么!”江凌凌忧虑道:“师兄,他似乎还没好。”连番尝试了几次,苏清还是没恢复,反而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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