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空歌过着只醉心于修炼与世无争的生活,但麻烦总是会自找上门来。不过今日前来的客人有些不一样。 岁空歌没有点灯,小心翼翼将窗子推开一条缝,向外望去,远处一个显眼的白衣男子与一群身着黑衣的蒙面人正在对峙。月色之下,白衣男子身上覆着一层清晖,蒙面人则身形融入夜色,看不清有几人。岁空歌观察了一会儿,确定这些人应是结有仇怨,恰好战至此地,与自己无关,便又决定蒙头睡去。但翻来覆去,他是怎么也没法装作没听到远处吵得要死的叫骂声和兵器交接声。 声音越变越响,似乎他们离这里越来越近了。正当岁空歌按捺不住之时,他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有个倒霉蛋触发了他的阵法。 他迅速起身,床头悬挂的几枚针已被夹在手指中。但见撞开门的人正是那名白衣男子,衣服尽被血染红,他很虚弱,连开门都是直接用身体撞开的。岁空歌大惊,此人闯过了阵法放出的毒雾,竟还活得好好的。 外面蒙面人均已被毒烟迷死,倒在地上七七八八,唯有一个手持十字弩的人站在庭院之外,没陷入阵法。他见屋内又有一人出来,便往岁空歌身上瞄去。但岁空歌手一挥,几枚毒针立刻就往那弩手身上招去,速度快得多,弩手瞬间不能行动,有一枚针还插在了他的喉咙之上。几个弹指之间,那弩手已倒在地上无法动弹。 白衣男子一只手捂着自己的伤口,另一只手拿着一把伞,静静地看着岁空歌。在屋外的月光下,离得较近,岁空歌才看清他的脸。此人长着一张雌雄莫辨的脸,沾着点点血迹更是俊美异常。他开口虚弱地说道:“你救了我吗?” 白衣男子猝不及防,被射中了。但他没有立即倒下,依然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他不知道怀着怎样的心情,对岁空歌阴阴地说道:“不要杀我,否则你会很惨的。” 他将白衣男子放在床上,点上油灯,割下插在他身上的一只箭的箭杆,开始仔细检查一遍他的伤势。解开衣服,待触到他的胸脯时,他发现此人原来是女扮男装。岁空歌心想,难怪此人样貌如此秀丽,不过,在他平生留有印象的女子中,她也算是难得一见的了。再接下来,岁空歌忽感指头上一凉,皱眉抬起手一看,是手上沾了点她的血。她的胸腹间染红了一片,这流出的血中竟有强烈的阴寒之气。岁空歌忙洗了手戴上手套,才继续给白衣女子换衣治疗的工作,心中却是暗喜,这女子确实是有某种奇异体质。他沉迷医药多年,虽曾听说过各种奇人轶事,但却也是头一次真碰到有人不怕他的毒药,还是个那么漂亮的女人。 过了整整一夜,女子慢慢醒来。她发觉身上衣服散乱,脸上一白。岁空歌脸皮厚得很,给她换完干净的衣服后根本懒得整理一下做做样子。他见女子醒来,就问道:“你醒了?”女子面色不大好,直勾勾地看着他。岁空歌心想,她现在大概是既感激他救了她的命,又怨他私自动了她的身体吧,反正女人心中想的无非如此,尤其是这种喜欢女扮男装闯荡江湖的,往往自尊心更是高。 谁知女子又问道:“那根针呢?” 女子细细观察着银针,问道:“这上面涂的是什么毒?” “你会制毒?” 女子放下手,那枚银针静静落在床上。“我又活了下来……”她喃喃道。 “箭头还在你身上。”岁空歌说道,令女子转过身去,给她清理伤口。汤药虽然有些许的止痛功效,但要挖出深入肉中的箭头,该疼还是得疼。但从头到尾女子都一声不吭。岁空歌小心用剪刀取出箭头,清出脏污,再缝好伤口,最后给皮肤上撒药粉时,她才问道:“好了吗?” 虽然知道了她名叫公丹漆,但除此之外,岁空歌对她的来历还是一无所知。 虽然中了本足矣致死的毒烟毒针,但大概过了五六天,公丹漆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她提出要走,准备告别,岁空歌当然不会让她如愿。 听到这话,公丹漆笑道:“你想要我以身相许吗?”她话说得暧昧挑逗,语调和表情却阴恻恻的,岁空歌不太喜欢她这种不可爱的样子。 公丹漆冷哼一声,她直接躺回床上,翻了个身,后背对着他,不再理岁空歌。岁空歌盯着她的后背,露出来的脖子线条纤美。她这样反客为主、毫不客气地蜷缩在床上的样子,真让岁空歌捉摸不透她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公丹漆颇有好感,也许是她确实美貌动人之故。 公丹漆背对着他,他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她忽然说道:“不要做这样的事了。这不是人该干的事情。” “你说的没错,”她又笑起来,“可惜我不乐意。” “为什么,”公丹漆问道,“在我之前昏迷的时候,你没有放我的血?” “我很感激你没有趁人之危,”公丹漆眼睛半闭,话锋一转,“但抱歉,你还是我最讨厌的那种人。” “我杀过人。杀过很多,很多。”她忽然说道。 岁空歌暗道她的武功竟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高,视内力深厚程度,甚至可能在他之上。公丹漆立时翻过身来,右手扼住他的脖子,但仅此而已。她面色苍白,没有再用力下去。她说道:“你做了什么?” 公丹漆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别过脸去。岁空歌没有再对她动手,心想再过段时间等她脾气消了就顺服了。想了想,他又顺便告诉公丹漆外面有很多机关,省得她白费力气又弄一身伤。自然,公丹漆没有因他的这份好心给出一个好脸色。 一日,岁空歌难得出一趟门。他已退隐江湖、不问世事两年之久了,算下来,公丹漆竟是这段时间里第一个客人。 虽然她之前不怕毒雾阵法,但自己设下的其他机关多的是,已经告诫过她了,岁空歌心想,她还真是一点都不怕。 岁空歌一惊,自己没告诉过她的名字,甚至她之前根本就没询问过。 岁空歌为公丹漆打开门,又给她拿了梳子皂角等物,就准备回屋去清点自己的收获。还未等他离开,他就听见了几声衣服摩擦声和水声。整个温泉水汽氤氲,白雾缭绕,看不清东西。他望向池子里,一条显然是赤裸的半身影却已影影绰绰立于水中,并且随着身影向水池深处移动,想要无视发出的水花声都难。 岁空歌心神不宁,有点失望,正当他准备离去之时,公丹漆的声音又传来:“怎么,你要走了?” 缭绕的水汽后传来悦耳动听的声音:“你可以过来给我梳头啊。” “这不大好吧。”岁空歌假装冷淡地说道。 岁空歌眉头皱起,不仅是因为那一听就知道是假的前半句话。他心里有些抵触别人直呼他的名字,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他说完后,池子里的人没有再说话,她又突然安静下来。岁空歌不知她在想什么,只庆幸她没有乘胜追击调侃他。 那笑声比萦绕在温泉上方的水汽都要更轻、更薄。 “我知道你是大夫,”公丹漆说道,“但我看不出来,你现在想炼的是医人求生的药还是害命致死的毒。” 一只雪白的手臂伸到了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岁空歌抬眼看去,公丹漆笑道:“你救了我,报酬我自然会给。你不是要我的鲜血吗,拿去吧。我也想知道你会用它做些什么。” 当岁空歌拿出小刀时,她推开了他的手。“我自己来。”她不愿意让岁空歌伤害她的身体,自己拿起那小刀,飞快地在手上割了一道,然后按着伤口将血挤出来流进小瓶子里。她将小瓶子递给岁空歌。 那药确实是她平时喝的调理身体的普通汤药,只是多了一些东西。那是岁空歌试图调和公丹漆体内的阴寒之气所加入的药物,他还并不了解那阴寒之气,所以纯粹只是试验。 “还得几番试验才知道。”那个小瓶子现在是他的收藏品了。宝贵的东西啊,所以你要好好考虑决定它的用途。”公丹漆郑重其事地说道。 “还未决定,”她重复了一遍,“但是邪医,你以后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这个问题不包括在报酬里。”她说道。岁空歌说不清自己是喜欢还是讨厌她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