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恪跪伏在丹墀下,额头紧贴金砖,冰凉的触感让他保持清醒。 两侧太师椅上,严嵩与徐阶的身影如同两座沉默的山岳,投下的阴影将陈恪夹在中间。 "臣陈恪,恭请圣安。"他的声音在香雾中显得格外清晰。 纱帐后传来金磬"叮"的一声清响,嘉靖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平身。" 陈恪缓缓直起腰,目光仍垂落在青砖缝间。 余光里,严嵩枯枝般的手指正摩挲着蟒袍上的仙鹤补子,徐阶三缕长须纹丝不动,仿佛入定的老僧。 "严阁老推举你在浙江试行漕粮改银。"嘉靖的拂尘柄突然挑起纱帐一角,露出那双泛着金色的眼睛,"你可觉如何?" 陈恪的指尖在袖中猛地蜷缩。 漕粮改银?这烫手山芋竟落到自己手里?他喉结滚动,声音却稳得出奇:"臣惶恐。漕政关乎国本,臣以为当择老成谋国者..." "子恒不必妄自菲薄。"严嵩突然打断,声音亲热得像在唤自家子侄。 老首辅微微倾身,蟒袍上的金线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你在台州推行保甲法,连胡宗宪都赞不绝口。能者居之!" 徐阶依旧沉默,唯有手中茶盏盖轻轻刮过杯沿,发出细微的"咔咔"声。 纱帐突然无风自动,嘉靖的声音陡然转冷:"陈恪,难道你不想为朕分忧了吗?" 这句话像柄重锤砸在心头。 陈恪抬眼瞥见严嵩佝偻的背影微微晃动,藏住了嘴角那抹得逞的弧度;徐阶则如泥塑木雕,连呼吸的起伏都几不可察。 知乎问题《如何应对领导道德绑架》的高赞回答闪过:【当老板问"是不是不愿为公司付出"时,正确答案只有"是"或"猝死"】 "臣...领旨。"陈恪重重叩首,金砖上洇开一小片汗渍。 嘉靖的拂尘收回纱帐后,声音忽然变得飘忽:"依卿之见,该如何施行此策?" 精舍内霎时死寂。 更漏的滴水声突然放大,陈恪能听见自己太阳穴血管的跳动。 知乎收藏夹里的《明代漕运史》自动翻开:【当改革触及利益集团时,请先确保有足够的权力】。 "若要臣施行,臣请三事。"他的声音在香雾中劈开一道裂痕,"一不受辖制之权,由臣一人总理全局;二可任免相关人员,不拘常例;三..."他顿了顿,目光如刀扫过两位阁老,"请赐臣王命旗牌,便宜行事。" "哗啦"一声,徐阶的茶盖终于滑落。严嵩的蟒袍猛地鼓起,老首辅竟直接站了起来:"荒谬!漕运涉及六部权责,岂能..." "陈御史年轻气盛!"徐阶也罕见地提高了声音,枯瘦的手指紧攥扶手,"此议有违祖制!" 陈恪岿然不动。他看见纱帐后的阴影微微晃动——嘉靖在笑。 严嵩的咳嗽声突然撕心裂肺,老首辅伏地时官帽都歪了:"皇上三思!祖宗法度..." "法度?"嘉靖的笑声惊飞檐下寒鸦,"洪武八年太祖改漕粮为折色,永乐元年太宗复令民运,制度岂非人定?" "《易经》亦言:'穷则变,变则通'"嘉靖继续说道,拂尘柄挑起本《永乐大典》摊在案上,"朕记得陈卿整理过这册'革卦'注解?" 陈恪的瞳孔骤然收缩。嘉靖竟用他校勘的典籍来堵严嵩的嘴! 严嵩的蟒袍僵在半空,老脸在烛光下忽明忽暗。 徐阶突然起身,朝服上的云雁补子微微颤动:"皇上,臣恐陈御史年少..." "徐阁老。"嘉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你当年执掌国子监时,不也常对朕说'用人不疑'?" 精舍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严嵩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几边缘。 徐阶的官靴微微后退半步,在青砖上磨出细响。 陈恪站在风暴中心,官袍下的后背已然湿透。 他知道自己这步棋有多险——当两位阁老同时反对时,要么粉身碎骨,要么...青云直上。 纱帐突然被整个掀起,嘉靖苍白的面容完全暴露在烛光下。 丹药侵蚀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金色,唯有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朕记得陈卿在浙江时,曾对常钰说过一句话。"嘉靖的嘴角扯出诡异的弧度,"你说——'凡事不管做不做得到,但问应不应该'?" 良久后,嘉靖不知何时已站在丹墀边缘,道袍下摆无风自动。 他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像是发现猎物的鹰隼:"传旨,陈恪晋翰林院学士兼钦差总理漕粮改银事务,赐王命旗牌。"喜欢严党清流之间的第三种活法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严党清流之间的第三种活法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