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派就职的新任宫人,通常随着位前辈做活。头些时日也无要任,主要是跟着带头师傅熟悉宫中路径,学习宫中规矩。 忽然的,身前师傅停住了脚步。拦着臂催促着他靠边行礼。 走过的人很是眼生,不是这后宫内殿里的人。 再抬眼所见他的相貌。 是揪不出一处差错的完美。然而就是这种过度的无瑕,配上他那清冷的神态。偏偏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错觉。 像精雕物塑,像天工摹画,唯独,不像个活人。 “这位大人,是前朝外臣?” “国辅大人?前殿的朝臣为何能自由进出后宫内殿?”青年宫人跟上了老师傅前进的脚步,疑问不歇。 思来,青年宫人恍然大悟,自顾自的点着头:“我明白了,国辅大人是陛下的私臣?也是,他这相貌,陛下很难不动心思吧。” “国辅大人曾是陛下少时的老师。现在嘛——”老师傅耐人寻味的笑了笑:“是唯一一位能进入帝寝的前殿朝臣。” 此处本是宫中皇嗣的修习受学之地。 风过竹声延绵不绝。 熟悉的墨蓝身影出现时,牵动起小满的视线,久久凝留。 仿若回到了少时,每日修习课业自己早早的来此,一个人翘首以待倾慕之人的时光。 那时,她会红着面颊掩埋着心中爱恋,恭敬作礼唤他道:学师大人。 “师央,你起来吧。” 好像,是在与他分别后再见的第一面,她脱口而出了他的名字。从此往后,她就一直以他的全名称呼他。 若按寻常规矩,她应唤他的职位“国辅”。或应尊称他为“师大人”。如更亲近,便可唤他一声“老师”。 小满对师央从未生过不敬的心思。可若解释为太亲近,二人的关系又从未亲近过。 师央显然被这声“老师”叫的面上生异,他早已习惯了她唤他的全名。也仅仅一瞬,他并未往心里去: 师央掀袍落座,与小满相对而坐。 小满的思绪已然不在了手中的话本上,她将话本一盖,与他对视问道: “还未。宴邀秦将军的不止江家,他应是还在决策,要见谁。”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应邀了何人,就相当于投身了何处?” 师央托起袖沿,将桌上堆迭的文折一一规整。 “他要站在哪一派,才是对我们最有利的?” 文折整理好,师央收回了手。目光无意落在了小满手旁的一支玄晶毛笔上。他眸现一瞬微动,及时收回视线继续说道: 一国的军武势力牵连颇大,对外,对内,都极为重要。 如何才能保证这把剑永远不会指向自己? 小满面露难色,她捂过手旁的玄晶笔,蹙眉问道: “不可。” “秦将军不同于神威将军。陆家是武将高门,是皇储之父的不二人选。秦将军身份低微,身为奴人不可混淆帝王凰血。否则,便是折辱了陛下声名,让王族颜面扫地。陛下需与他亲近,男女之间的亲近。但绝不能与他有孩子。” 这是师央教予小满的理性,凌驾在感性之上的坚硬冰冷的东西,将她的本能狠狠掩埋的东西。 “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他又不是我宫中的帝侧,我也强求不来吧……” 身为她的帝侧,她倒是有无数办法强迫他配合自己。 “若臣未猜错的话,秦将军对陛下心有所图。” “老师好像总能看出,别的男人对我的有所图。” “那当年我对你的心思,你不也看清了吗。” 她便也毫不忌讳的摊开在他面前。 一如既往的平静淡漠,他的语气却依旧温柔: 他教她剥离,压抑,掩饰,伪装。他将她塑成了如他一般的模样。 或许,他教予她的,便是他自己身负的。 这让小满万分想 “你让我临宠詹南客,我去了。你让我临宠秦蛮,我也不会拒绝。只是我很好奇,这样的关系,对你而言,也只是利益的交换吗?” 小满双肘撑着案桌,倾着身,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如果有一天,我要临宠老师你呢。” “如果陛下有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那么臣不会拒绝。但现下这并非是一件值得去做的事情。臣是陛下的国辅,若与陛下有染,此后于朝堂,在百官众臣前会言轻几分。陛下需要臣前朝相助,臣也不宜入陛下后宫内殿为帝侧。这着实不是一个好的决策。” “我从老师身上学到了很多。唯独这一样,我学不会。” 她不会像他这般毫无破绽。 他的声音温和如风,语气放软了一些。 桌上悬着一排毛笔,唯有这一支被她待若珍宝。 在这清竹苑里。 她是他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