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底蘸着大片的乌灰，层层迭迭。 数万忌域军士兵候守城外。 站在众人之首者，身着玄色重甲，魁岸挺拔，身量高于在场的所有人。 “都这个时候了，陛下怎么还不现身送军仪？” “奴人为将不是陛下的意思吗？” 身后，皆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就如全全不过耳，秦蛮面上无一分波澜，身态端正的威立在那，目光直视着朝殿大门。 身后众人见此，顿时闭上了嘴，正身礼视着前方。 “良时已到，忌域军的各位大人们，启程吧。” 方才身后嘈杂的声音还只是轻蔑鄙夷，现下那些声音高亢，全是不堪入耳的咒骂毒辱。 礼毕，他起身，将冠盔戴在头上，玄色冠盔将他额前侧脸遮护，露出他刚毅浓显的五官。 身后金绣凰羽图腾的玄色披风掀扬而起。 师央踏步临风，柔逸长发浮荡在身后。 一行人一路从前朝来到后宫，直入了繁丽的帝寝殿阁内。 门启灌入廊风徐徐，将师央两侧鬓边落发掀起。他跨入门槛径直走入了进去。 即便眼前的男人面无怒色，小满也深知他不会责备她什么。 两个人似乎都在等着彼此开口。 他在先启声，语气平静不含他色。 蹙着那双柳眉，紧紧的抿着朱唇。 “我害怕。” “害怕？陛下在害怕什么。” “我说了你不要怪我。” “都说奴人相貌猎奇可怖，三头六臂似妖魔鬼怪一般。我要是看到那奴将，一定会噩梦连连的！”她试图解释着这番不得体的作为：“反正只是一个过场，也不会影响什么。” “陛下不出席送军仪。您口中的这位奴将，在军中，就会更加举步维艰。” 本就排斥奴将的人，会借她的态度，更为肆无忌惮的对待他。 师央的声音温和如漪： —— 马车内。 依旧是那件桃色的衣裙，小满略施淡妆，头上戴着素简的玉簪。此时的师央也换了一身靛蓝常服，端姿坐在一侧。 师央虽未与她对视，却也感知到了那若有若无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您是不是想问，我们要去哪里。” “你会告诉我吗。” 车轮碾过碎石嘎吱作响。 就在真正听清那些声音时，小满的心一点一点提了起来。 “啊——————” “饶命！饶命！饶了我吧————” “师央……这是哪里。” 他毫无起伏的说出了两个字：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师央掀起窗帷。 从货运马车上逃脱出来的人，此时正躺在血泊之中，身上皮开肉绽，嘶喊消止，只剩喉咙深处震颤出的哑鸣。 鼻腔排斥着腥臭的空气，她试图摄取男人身上的淡香来维持呼吸。 “多年前，奴人数量骤降，供不应求。奴营开始纵容暗市交易，偷盗，截虏，将普通人，变为奴人。” 小满将目光慢慢挪到窗外。 那些便是自己心生胆怯而不敢直视的奴人？ 头罩？ 那日回到皇都，偷跑出帝辇，自己遇到了一个戴着头罩的男人。。壮实的手臂就如她的腿一般粗。小满想到自己当时攀在他的手臂上，他的衣衫下遮掩的充鼓肌肉绷得发硬。 “若非背后强权者示意，他们也不敢如此胆大妄为。至今，虽然再不缺奴人，但对于暗市交易贩卖的人口，奴营仍旧照单全收。” “管。但奴营背后之人权力滔天，明面上管，背后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难道又是江家？！” 他放下的窗帷，未直述回应她的问题，凝向她说： 一群孩童的哭闹声响起。 他们戴着头罩。泪水唾液早已将头罩浸湿，被禁捆的双手勒得发红。有的浑身颤抖痉挛，肤色苍白。 本想发作咒骂出声，定睛所见，那少女一身精致的桃色衣裙，模样一看就是高门贵族家的小姐。他只能稍显不耐烦道：“哪家的贵人，做何会在奴营附近逗留？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我府掌家，想买下这车奴童。” “这车奴童是半路生货，还没给调教立规矩。掌家想买奴童，不如小的给您挑些熟货，可比这车要强得多。” 小满目光坚定，语气不容商量。 “成，掌家诚心想要，就给五两玄银。连车带人，全都是您的。” 里面的孩童有的穿着细致，有的脏污破旧。所谓的半路生货，便是从暗市收来的孩子。他们并非奴人，却因拐卖，遗弃被收来了奴营。 绳结打的太死，小满扯下头上的发簪用蛮力撬动绳结，吃力的为他们开解手上的束缚。 “别怕，我是来救你们的。” 好在，所有人都没有受伤，都好好的。 她来到他的身边，睁着圆圆的大眼睛，急迫的问道： “我会将他们送去救助坊，您不用担心。” 或许潜意识里，她明白，他从头至尾都会为她所做的一切周到谋划。 她再次问起了这个她知道答案的问题。 他的笑意让她心底生暖。 “师央，你能在我身边，真好。” “能在陛下身边，是臣之荣幸。” 黄昏将至。 忽然一阵毫无预兆的颠簸。 属于他的熟悉的淡香袭来，这是只有与他亲近时才会贯入鼻腔的味道。 江誉清…… 师央的压低着声音问道。二人维持着这个姿势，连彼此的心跳都显得明晰可闻。话说出口，气息打在她的发间，如同他贴在她背脊上的手心一般温热。 师央侧首，将声音稍稍提起了几分。对外头的马夫说道： “是。” “江誉清为何会在赌楼？他一个病秧子，还有力执手江家事物？” “他虽然身患恶疾，但他只要还活着，就绝不是可以轻视之人。江家的所有产业，不论明暗，全全经他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