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本就是政治色彩的结合。至今短短两面，一面大婚之日，一面盛凰夜之晚，他都未与自己说一个字。 小满知道他体肤有损身有残，她倒也根本没在意过他何损何残。下意识的以为他的残，是失语。 “陛下破国丧而迎我为帝侧，只因我是詹南皇子。忌域之地驻旗之战在即，若陛下此时不聘迎，待国丧期之后，阎崇于忌域之地的驻款，便要硬生生多缴纳一个皇都六年的税收。江都执，我值皇都六年的税收。敢问江公子，值多少？” “再者，我与陛下大婚还未过一载，陛下便要再迎帝侧。破国丧而迎帝侧，于我父王前而言是陛下的诚意。如此诚意之举滥施，我詹南，颜面何存？” 他非同常人的奇异声音回荡在整个议事殿里，若平日所闻，小满定觉得毛骨悚然。而此刻，这个声音将她从惶然的泥沼里拉拽出来，她忽然有了重拾勇气的决心。 屏风后，那个坚定的女声响起。 眼下詹南帝侧出面，叁年也算是各退一步的商议结果。江廉再无复议的理由。 江廉跪叩道： 江廉垂眸深思。 小满追出议事殿外时，只见詹南客远处离去的背影。 “陛下。” 一切惶然霎时皆散。 “是。” “陛下做的很好。” 小满凝了凝詹南客离开的方向，回首问道： “是。” 小满的目色较从前软了几分。 “他接下来的人生，都将在这一隅宫墙之中度过。陛下与他毕竟夫妻一场，他的心，多少也是要向着陛下的。” 这场交易般的婚姻将毫无交集的两个人就此捆绑为利益共同体。 “师央！”小满似想到了什么，急迫问道：“他们把魏执放出来了吗？” “我可以见他吗？”期许的眼神中忽生了些胆怯。 不知是否为错觉，他方才温软的眸光不再，虽神色未变，但透着莫名的冷冽。 小满候在议事殿里有些坐立不安。 终于，她满心充盈的人走了进来。 又是这熟悉的抗拒。 “魏执……”她整理着自己的心，担忧问道：“你有没有受伤？他们有没有对你用刑？” 他落寞的神色不似寻常。连语气都愈发清冷。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小满挪着步子试图贴近他。 “陛下，我累了。” 眼前的男人屈身跪地，虔诚叩首。 “若陛下顾念你我之间的情谊……” “便放了我吧。” “你是不是怪我，没有保护好你。”她有些哽咽：“对不起。但我有在努力，我……” 她心虚。她的确没有保护好他，让他屡屡遭受劫难。 “不是的，陛下。” “陛下。我少时满门屠斩，亲眼观刑，见至亲惨死。我魏家负国，死有余辜。我身负罪人身份孤身入暗影卫训营，只为赎罪，承人所不能承之苦也有十年之余。我累了……我这一生，活得太不堪了。” “是。” 的确，他留在她身边只会越来越难熬。上一次的鞭刑，这一次的扣押出宫，她没有一点反击的余地。她总是陷他于危难之中。 如今他能为自己着想，她本就不该再绊着他才对。 她平静了下来： 小满背过身去，不敢再看他。 “罪属，叩谢陛下帝恩。” 沙哑的声音在片刻沉默后再度响起： 若没有那一眼…… “魏执，能在月灯节遇见你，真好。” 如他所说，他这一生太不堪了。 他挣扎着不愿惊醒这个梦境，不愿揭破这场虚幻。因为除此之外。他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黄泉之下，他愿意再赎此过，千罚万罪，他无不甘受。 黄昏在夜幕上晕染开，天际两色。穿破，残阳的余温逐渐凋零。 离开。 每走一步，胸腔中的绞痛都让他发颤。 却不想，连宫门都难以迈出。 但他多不舍。 “魏执——” 万幸，她没有贴近他，身后的脚步声停留在半丈的距离。 “阎崇律法不容罪人脱罪籍，但总有一天我可以将它改变！我会有能力保护你，有能力让你不再处于危难，有能力洗脱你一身的罪罚，到那时，你可以再回到我身边吗？” 他的视线被淹没，他哑声喃喃着这个他万般珍重的名字。 体力在逐渐消散。疼痛扼着他的神经让他游走在失去意识的边缘。 “你还不明白吗。我……我为何抗拒，是因为我本就不愿与你亲近，”心脏的紧绞让他瞬间失语，他抬起一手撑按在心口，艰难的呼入一口凉气：“这一切都是迫于身份，我只能顺从…… 世间什么样的男子都有。 “这一切，都是假的对吗？” “是陛下错付了……” “……你应该早些告诉我的。” 她强忍着哭腔，对他道： “好。” “陛下……千万莫再回头了。” 他回首。 “别回头，千万别回头……小满。” 身体倾倒那一刻，尘埃四起。 气息在此刻终止。 好在，他已遂愿。 晚风穿过宫门，吹拂起他倒落时覆在面上的发，那双天造的眉目依旧，此时却再无了颜色。 宫门两侧的宫卫似是认出了那人的身份，纷纷躬身行礼。 宫卫所见，再不敢多余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