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玛莱利身后,乱伦的白化兄妹像一块帮助他诠释的背景板。艾尔缇望了一眼那些沉迷肉欲的人,只觉他们丑陋无比。但他发现自己又如此词穷,乃至完全无法反驳玛莱利的话。 玛莱利点了点头,皇帝的袖珍马车开始往另一个方向驶去。起先艾尔缇并不知道玛莱利要换什么药,懵懂地跟着来到一个熏香的斗室中。列队而来的宫廷侍者端着东西鱼贯而入,一些开始拉屏风,一些则铺张开许多瓶瓶罐罐,还有两个负责开始往架子上悬挂一条条长长的白色绢片。 玛莱利被移到了一张卧榻上躺下,熟练的侍者们为他除去衣物。艾尔缇惊骇地看到在皇帝华丽密实的锦袍之下是裹得像木乃伊一样的身体。仆人们小心翼翼把他身上的旧绷带一一摘下,替换以浸泡过蜂蜜和草药的新绷带。尽管有熏香的掩护,艾尔缇还是闻到了那些换下来的绷带散发出的难闻腐臭和腥味。 影子皇帝的一身烂皮惨不忍睹,由于失去了大量的皮肤,没有足够汗腺,不靠外来辅助他甚至无法自行调节体温。严重烧伤的区域迟迟无法愈合引起的伤口溃烂旷日持久。最惨的烧伤处在下腹到大腿根,好像是被什么燃烧的重物砸到,玛莱利曾经引以为傲的那根长度可观的生殖器被截得只剩一段短短的肉头。凭着这截子残根,艾尔缇真怀疑他是否还能够正常排泄。 “有其父必有其子,多姆真是他父亲的儿子,”皇帝闭目养神开始同艾尔缇聊天,“他总让我想起弗兰克,他们的嘴特别像。对了,你应该也见过弗兰克。不过我估计你已不记得,在你们阿珀斯特尔脑子里能留下印象的人事并不多。也许我们不在此重逢,你也已经忘了我。” “嗬,”玛莱利笑了一声,突然张开眼睛露出丝笑意。艾尔缇突然注意到皇帝虽然把这样不堪的身体都袒露在自己面前,却依然戴着他的黄金面具。他的脸,只有上半部分还完好无损,却已是全身保留得最完善的部分。艾尔缇突然有个不切实际的猜想,也许玛莱利还是希望在自己的记忆中保留二十年前那张风华正茂的完美面孔? “其实我当年真的喜欢你。”皇帝轻轻地呢喃,“你不会相信,我当真仔细规划过我们的未来。我当皇帝你当圣骑,这本是注定之事。只可惜正确的人却相遇在错误的时间。” “你那晚也得到了高潮。” “那后来呢?我就给你下了一次药,就让你从此爱上了骑男人鸡巴?” “承认你伯父反应过度了没那么难。” 但皇帝岂会如他所愿,玛莱利看似病骨支离的手却异常有劲,他紧紧抓住了艾尔缇企图抽走的手,继续说:“难道你这次来见我,不就是为了给他当初捅下的篓子擦屁股?” “因为我的父皇拒绝为阿珀斯特尔家伸张正义?”玛莱利定定看着艾尔缇,格外透明的眼珠不带一丝情感,“科林纳斯只是觉得下不来台而已,把个人一时的荣辱凌驾于帝国的未来之上。” “因为君权神授,就凭皇帝是人间之神。”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哪怕已经变成了自理不能的残废,玛莱利还是那个天下独尊的狂妄男人。他至今依然不醒悟使他落到这个惨状的根源是他自己,过度自负让他招惹到了真神的愤怒。因为一定要算的话,阿珀斯特尔才算是神血一族。但艾尔缇不打算同玛莱利提起自己在库姆兰岩山上的所见所闻讲伯父最后的日子。艾尔缇知道皇帝无法理解也不会相信。玛莱利也许并非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但他只相信他自己才是唯一的人间之神。 敝体之物,理智道德,人间纲常这些都是将人和动物区别开来的东西。在欢乐宫里却没有它们的痕迹,皇帝让人们像野兽一样赤身裸体,凭本能冲动任意妄为,看似重现伊甸,实则用淫乐让人退化成了动物和器物,用罪恶感带来的恐惧绑架了沦陷在其中的所有人。贵族们在欢乐宫里凭集体无意识放浪行迹,这里的每一件事流传出去都足以吃绝罚。集体犯罪导致集体隐瞒,正因如此教廷的触角永远进不了欢乐宫。 那他为什么又挽留自己呢?情意绵绵地叙旧谈心,不会是无心为之,在玛莱利的字典里不存在无心一说。艾尔缇看着皇帝与自己紧紧交握的手,心情越发低沉,他已经有了预感,自己很难再走出这座宫殿。 当晚在餐桌上皇帝就提出了艾尔缇预料之中的要求。 “二十岁的人早就已经成年可不能算孩子。” “真是够尖酸刻薄的。那么你真的结婚了?”上去最合理的理由,不过为了避免进一步遭到盘问他巧妙地使用了过去式。 “是的。” 艾尔缇没有错料,玛莱利很快就提出了他自以为宽宏大量的建议:“你的儿子我会安排人手去护卫,生活用度方面你大可不必担心。只要你安心待在奥林帕斯,我可以答应你,我的侄子奥托最晚会在五旬节前在大教堂为新一代圣骑举办受封仪式。” 玛莱利思考片刻问:“你觉得我留下你是因为你是圣骑士家族的一员?” “因为我们作的那些事?”玛莱利觉得好笑,“我以为那夜我们只是夺走了你的贞操。” 伯父保住了他的性命,却也因此剥夺了他做一个真正的阿珀斯特尔家人的资格。 想到这里艾尔缇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他笑得很苦涩很无奈。 -大马士革城- 谨慎的拉克金不想冒险,所以他进大马士革时只身一人,接下去该怎么走总得先探探路。柏拉吉尔人是在琐珥丢的,琐珥已经是目前十字军控制势力的最边缘,他没有往回走而是追进了埃米尔们控制的沙漠,单凭这点教廷应该不难猜出他们的大宝贝现在是身陷敌方腹地了。主教们急归急,一时也拿不出什么办法,总不能恬着个脸去问大马士革埃米尔穆阿扎姆帮忙寻找走失儿童吧。毕竟该走失人士可是吉哈德的重点照顾对象。 行军最要紧的总是粮草,急行军携带辎重原本就非常有限,这支蒙古骑兵队追着狡猾如狐转进如兔的札兰丁,一口气竟冲到了安条克边境,这行军距离早已超出预算。没了回程口粮的蒙古人果断发挥游牧特长,决定从过往商队身上搞点给养。亚美尼亚商团偏在这节骨眼上出现在蒙古人的视野里,后者秉承天予不取反受其祸的信念果断来抢。 柏拉吉尔的个子搁骑士里都算高挑的,原本他装死卧着就没事,可他非要逞强站起来同蒙古人对峙就显了身高。这些蒙古人见惯了脸如盆手如扇一巴掌能扇飞三个儿子的大额吉,看到个子戳天但眉目精致的柏拉吉尔,哪会想到这样的美女还能有假?至于脸上那点疤根本不算个事儿,草原人整天打打杀杀女人都剽悍得很,有点疤还增加魅力值。 话分两头,十字军和撒拉逊人谁也没料到在奥伦特河畔发生的这场突袭把他们都在搜寻的焦点人物悄无声息就给带走了。送到最边的鸭子都咬不到,让埃米尔们十分恼火。可他们受到的打击远没有远在罗马那位大。野心勃勃的宗座自打知道他好不容易寻回的正牌圣骑士,让帝国皇帝不敢正面对峙的天主之剑,居然才用了不到六年就又不见了。这跟哈丁之战丢失真十字架几乎是一个级别的灾难事件。原本身体状况就不佳的宗座遭逢噩耗当场就气厥了过去,消息传到奥林帕斯差点没把玛莱利笑抽风。 玛莱利心情糟糕时往往愈发刻薄,可他近来心情甚佳,于是连带闯了大祸被押送进京的西里尔也跟着得到了优待。他甚至没有戴上镣铐也没有被送进监狱,一回京就被软禁在自己府邸中等候发落。只有傀儡一样的小皇帝奥托。这位小皇帝感情上倒是很关心自己的老师,但他只是个摆设毫无实权。就算明天玛莱利要把西里尔拖出去吊笼子,奥托皇帝也无权否绝其决议。 哈木宰在走廊里比西里尔更早见到了来访者,一个脸上敷粉毫无表情的男人。他对这人有点印象,在欢乐宫里他们有过一面之缘。可那人却不留情面地拒绝了在他与西里尔的会晤中让埃米尔陪同在场。 哈木宰很不喜欢这人的说法方式,他令他不寒而栗。但很快有其他事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早上就去了城门口待命的克伊米尔刚遣人传来消息,的黎波里来的客人已经到达。事情怎么就都挤到了一天来呢?埃米尔深感头疼,但同时他也为好友高兴,自打贝济耶的灾难发生后郁郁不乐的西里尔终于要迎来头一件喜事——他心心念念的嬷嬷终于要回到他的身边。 金发骑士花了好半天才注意到他的埃米尔好友已经来到近前。他身体前倾坐在椅子上抬起头来,满脸都是惶恐不安。哈木宰没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像抚摸一条小金毛犬。 “知道什么?”哈木宰的手停了下来。 该来的总会来,哈木宰也知道柏拉吉尔失踪的消息不可能永远瞒住西里尔,“我只是不想你担心。这毫无帮助。” “他也是和你抢夺圣骑士头衔的人不是吗?” “不是因为他,你不会遭到那么多非议。这些年来他甚至一个解释哪怕一封信都没有,因为教廷圣骑的平行存在你忍受了多少污蔑和怀疑。” 西里尔在二十岁以前和柏拉吉尔形影不离,就算这些年因为这样那样的外部原因结了些心结,哥哥依然是他最亲的人。 “这不是你的错。”哈木宰温柔地摸着西里尔的脑袋,很想帮他开解掉一些内疚感。但毫无作用,一想到塔玛亚斯很快就要到了,西里尔的恐慌摆在了脸上。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嬷嬷,塔玛亚斯会怎么想他。他甚至异想天开地企图躲起来,让哈木宰去应付他自己的嬷嬷。 看到塔玛亚斯中风得如此彻底却让哈木宰暗自松了口气,接下去这位老妇人要同他们住在一个屋檐下,他宁可她生活不能自理也无法正常说话,只需要安排几个仆人去伺候便可。府上多一个中风的人跟多一盆盆栽似乎无太大区别。然而于西里尔无形的压力依然存在。眼下一个不能说话的塔玛亚斯还不是最让他头疼的。更大的问题摆在了他的面前。 这建议太理想化,连哈木宰都觉得是在异想天开,“罗马不可能同意这样作。” “什么意思?” 奥林帕斯的消息是如此灵通,哈木宰暗自吃惊他在罗马安插了探子都还没有得到这重磅消息。 “丢失圣骑会给教廷带来巨大压力,信徒们会因此产生怀疑。如果让帝国拥护的主教当选的话,世俗和教廷和解可以大大减少平信徒中罗马威信的丧失。”西里尔眼神黯淡,“这种事并非没有发生过。教廷人士和帝国的共同利益加上伊特鲁利亚城邦们的内部矛盾,肯定会有人愿意合作。比如拉韦纳的帕尼科家族,在我哥受封前他们就结了怨。现在来自这个家族的锡耶纳主教是下任宗座的热门人选。得到帝国的资金支持,帕尼科家族的教宗一旦上位很可能会同意帝国的建议。” 精明的埃米尔没有注意到一向一根肠子通到底的西里尔这回却并未和盘托出,他隐瞒了使者转达的其他要求。在新教皇当选前一切还是未知数。西里尔本人并不很希望迎来这一波和解,尽管这种和解可以让他逃脱眼下最大的麻烦——免于因杀死皮埃尔神父而被开除教籍。 一些趋炎附势的说法开始流传,在不怀好意的流言里连前任教皇的病故都被描述成了膜拜伪神的天罚。为了明哲保身,枢机们开始挪动屁股转换阵营,在帕尼科家族得候选人当选后,还公开坚称柏拉吉尔没死的大主教只剩下了前任教皇的书记官贝内文托主教和远在圣地的安条克大主教。但他们的力量微乎其微,根本不足以逆势而行。 在奥托皇帝举办成人礼的当 亲手把这幅肖像画交给西里尔的小皇帝奥托兴奋地向他介绍:“几年前我就听说过这位玛格丽特帕尼科小姐的芳名,看来传言不虚真是位大美人。她是新教宗的侄甥女。其母亲一脉也相当显贵,她的外祖父是阿普利亚公爵,表哥是阿拉贡国王。您是我最尊敬的老师我绝对不坑您,没有比这更好的姻缘了!“ 习惯于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权贵们很难理解西里尔这种近乎幼稚的顾虑。贵族家庭子弟从青少年时期就做好了未来要同兄弟姊妹争夺继承权的心理准备,手足感情淡漠成为一种常态。但西里尔的孩提时代却完全以平民身份生活在民间。在穆斯林为主的摩苏尔城,少数派的基督徒需要团结友爱才能合作求存。双胞胎兄弟从小坚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兄弟之情自然不可同惯于内斗的寻常门阀子弟相提并论。 第二位特使趁夜而来,他揭下帽子的一刻,西里尔愣了五秒钟。他全然没有准备好,该以什么表情和心态与阔别将近六年的父亲重逢。 这样的艾尔缇让西里尔无法不产生联想,这些年来他没有花多少精力去寻找身在帝都却从不出席任何公开社交活动也罕少通信联系的艾尔缇,原因无他,就是因为艾尔缇是有“前科“的人。自双胞胎记事以来,他们的监护人傍大户卖屁股的形象就根深蒂固。不明所以就受封当了帝国第一骑士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能落到自己头上,西里尔还没蠢到把这当自然现象。他多少有点数自己的好运背后脱不开艾尔缇的运筹帷幄。可只要艾尔缇不说,他宁愿相信自己的荣华富贵和监护人卖屁股没有直接因果关系,不然光是想想都要心态崩溃。 他无视西里尔的眼神,开门见山就要求他接受先前的提案。 西里尔没想到时隔多年重逢,艾尔缇一句好话没有上来就要逼他结婚。 艾尔缇被这一句噎得半天没说出话来,他费了好大劲才按捺住冲动没把真相说出口。 可西里尔不能接受这种不负责任的说法,“如果哥哥回来了发现我鹊巢鸠占,到时候我怎么解释?我们是不是还要决斗一下分个胜负?” 西里尔只知道拉韦纳的帕尼科家和柏拉吉尔有嫌隙,并不知道双方的梁子结得这么大,他大惑不解却依然顽固想帮兄弟辩护:“哥哥不会无缘无故杀人,一定是帕尼科家的干了什么坏事。” 艾尔缇亲眼见过伯父为传承天使之血被迫付出的血腥代价。可西里尔对此一无所知,这些威胁在年轻人的耳朵里听来并不比梦呓更具可信度。但姓氏的延续确实成为一种无形压力压到了他头上。 “你难道不想自己孩子拥有比你们更富足美好的童年么?“说这话时他似乎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你们小时候,为了买战马和盔甲我甚至没有余裕给你们买一匹摇摇马。“ 艾尔缇看着他不禁苦笑:“那是一种玩具木马,我小时候有两匹,一匹的眼睛会动,还有一匹带着可拆卸轮子。我敢说苏丹的儿子都没那么棒的玩具。” “因为我很惭愧,你们还小的时候我总是捉襟见肘无法给予你们像样的童年。” “那你告诉我,如果两者里头选一种,你会希望自己的孩子过上哪种生活?” “抚养 艾尔缇来得突然离开得也干脆,在谈话途中这位父亲表现出来对儿子的关爱少得可怜,他仿佛在压抑自己的情感。如果西里尔不是那么心烦意乱应该不难觉察到这一点。可惜艾尔缇的劝诫已让他的脑子一片混乱。 正常情况下这根本不会是个问题,如果是奥舍尔订婚西里尔一定要大大地恭喜他,并真心为好友组织家庭感到高兴。然而对象如果换成了哈木宰,似乎一切就变得微妙起来。帝国圣骑和他的埃米尔好友好到可以穿一条裤子,可他们的关系从没超越友情。另一方面,西里尔发现自己很高兴哈木宰同他一样长期保持快乐单身汉的状态。这种默契无疑是相互的。如果西里尔不高兴哈木宰去结婚,那么反过来肯定也是一样。被落下的那个肯定会光火,至少西里尔自己这么以为。 在西里尔出发去博登湖迎接未婚妻的前一周,哈木宰找到他大发雷霆。刚开始阿拉伯人还能维持冷静表象同他就订婚一事对质真假。尽管多方情报已经确凿坐实了西里尔即将成婚的事实,可在得到本人确认前哈木宰依然拒绝相信,在职圣骑士居然可以成婚?这种操作连撒拉逊人都闻所未闻。 无论贵族还是平民都乐意见到皇帝和教宗和解,而确保世俗和教廷握手言和的筹码就是由圣骑士西里尔迎娶帕尼科家的玛格丽特公主——没有比神圣的婚姻更坚固的纽带。 西里尔感觉哈木宰是话里有话,但在这场争吵中双方都没有把底牌亮明,于是就算闹到不欢而散也只能雾里看花。西里尔希望哈木宰只是一时之怒,等冷静下来双方还能再言归于好。可接下去的一周他连撒拉逊人的影子都见不到。哈木宰竭尽所能回避见面,不然他真没把握自己会不会气到同对方打一架。更可能的情况是西里尔自知理亏不敢还手单方面挨顿打。可哈木宰不会让他如愿,这次的事绝不是一顿拳脚能让他消气。长久以来他一直想当然地以为圣骑士必须终生不婚,天长日久他们有的是时间。突如其来的婚约打得他措手不及。 可他的消极抵制无法阻止事情的客观发展,一周很快过去西里尔还是如约踏上了去博登湖的迎亲之旅。有气没处撒的哈木宰意识到能预先安排并决定这一切的只有一个人。在西里尔出发去博登湖的同一天天,他通过一再要求再度觐见了奥林帕斯宫里的掌权人。 双方一旦正式沟通,皇帝很快发现文化信仰民俗的差异比智商差异还难以跨越。此前号称无所不知的玛莱利并不知道,一夫多妻的撒拉逊人对婚姻的态度竟比严格一夫一妻的基督徒严谨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