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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检点的老爷让人心累(1 / 1)

上古军事帝国亚述的首都尼尼微曾坐落于底格里斯河东岸,然而一千多年的战乱早已令这颗传说中的美索不达米亚明珠今非昔比。在萨珊波斯被哈里发们赶出两河以后,伊斯兰教在阿拉伯世界的崛起已呈燎原之势不可挡。努尔丁大王在河西岸造起了圆顶的努尔大清真寺alnouri,它标志性驼背尖塔哈德巴al-hadba,像有磁力一样吸引着远近的人们前来赞美安拉。这些大型宗教设施的建设加速了城市中心的转移。 历经百年,西岸的穆斯林早就管这片土地叫摩苏尔,而在凋敝荒芜的东岸,吃苦受难的基督徒们还是在私下里顽固地称她的旧名尼尼微。在这些形形色色来自四面八方的基督徒里,有一个肤色特别黑的女人尤其扎眼。 未知是敬畏的最佳土壤,这位黑得五官都快看不清的尼格罗女士,在东岸令基督徒望而生畏;去到西岸也能让年轻的穆斯林不敢在她面前追跑打闹。其他人并不知道,昨晚这位黑夫人在河东家中一宿没睡,正憋了一肚子的气。宣礼员刚喊过市民们作完晨礼,穿着黄绿相间袍子的黑夫人就气势汹汹闯进了摩苏尔城。她不仅黑得面目模糊,而且体态相当丰满,像大部分南部尼格罗人一样喜爱穿着颜色鲜艳的服饰,当她走在大街上便宛如一头鲜艳的战象,连披甲武士见了她都要恐惧地绕着走。 他们统一穿着擦得金光闪闪的扎甲,底下是绛紫的衬袍,各个精神抖擞,甚至比摩苏尔幼主纳西尔-阿丁-马哈茂德的近卫军都要体面许多。这些招摇的卫队彰示了他们主人的富有殷实,这倒不奇怪,住在这种地方的人十有八九是很爱炫耀的。这些骄傲的卫兵常年用鼻孔对着路过的百姓。然而眼下面对找上门来的凶巴巴的尼格罗妇女,他们齐刷刷犯了难。这显然不是这位夫人。然而那可怜的金发奴隶大约是听懂了要给去势,竟然哭泣起来,看他那凄惨哀求的模样大概无论如何都想保住自己的小老弟。 这下奴隶贩子慌了神。在奴隶市场里,斯拉夫白奴总是多于法兰克白奴。物以稀为贵,很多商家就喜欢用混了维京血统的罗斯白奴混充法兰克白奴。一般中东买家很容易被唬弄过去。没想到这位年轻的阿拉伯王孙公子岁数不大眼睛却毒得很,这下尴尬了。 哈木宰转过身面向那个其貌不扬的奴隶,注意到此人虽然长得既不强壮也不俊美,但并没有被归在十五个金币随意挑的那些普通奴隶中,而且他也穿着衣服虽然只是粗糙的褐色麻布。哈木宰觉得这人身上似乎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就问他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说我们的语言?” 哈木宰对中亚突厥其实并不熟悉,但他直觉相信这个钦察人没有说谎,又问:“那你是怎么成为奴隶的?” “你虽然已经是个奴隶,但你是个聪明的奴隶,”哈木宰夸赞他,“不过你一个钦察人是怎么知道这个斯拉夫人的故事的呢?” 这下哈木宰真有点意外了:“你到底能讲多少种语言?” 这时奴隶贩子不甘冷落也挨上来,推销道:“这个奴隶特别聪明,我差点就想把他留下作助手了。如果不是怕他脑子太好日后阴我的话。您府里如果需要个管事的,我强烈推荐您买他,绝对物有所值。” 聪明的钦察人听不懂阿拉伯语,但他可以察言观色猜出贵客心情不错,于是壮起胆子帮罗斯少年向哈木宰求情道:“这孩子的身体底子薄,如果我是您就不会现在急着阉割他。您知道,钱一到贩子手里,银货两讫他可不会为了奴隶伤重病死把钱退给您。” 他用粗黑的手指野蛮地扒拉开少年嫣红的嘴唇,迫使他打开嘴巴露出舌头和牙齿:“您看这牙,全换好了,换得多整齐。贵族家的孩子养得讲究才能长这么白这么齐的牙。” 贩子没注意到他的怔忡,还在热情地介绍其他部分:“还有您看他这腿,又细又直,女孩儿都长不了这么漂亮的腿,让它们圈住腰那得多销魂呐。”会客人听出滋味来了,再接再励干脆把少年打横抱起来。他是个敦实强壮的男人,罗斯男孩在他手里被拎来拎去跟只小猫似的。奴隶贩子把男孩的头朝里,屁股朝外夹在咯吱窝底下。一手就掀起了男孩的袍子下摆。可怜的奴隶下身没有裤子,贩子直接把他苍白的屁股和大腿大方展示给买家检验。 哈木宰虽然心中犯疑,感觉这奴隶贩子是不是过度联想了自己购买白奴的用意,然而他发现自己的目光又很难从少年粉嫩的屁股上转开去。 他起劲地说个没完,哈木宰却忍受不了他的聒噪了打断说:“行了,我决定了。既然这个斯拉夫人是贵族出身,那么我可以原价买下,不过这个钦察人得作为附赠品一起带走。”以哈木宰的尊贵身份不可能跟商贩去讨价还价,如果要买,起价就是定价。因为知道阿拉伯贵族挥金如土的购物习惯,奴隶贩子给白奴的起价就虚高一大截,所以就算搭上个钦察人白送,也依旧是利润丰厚。贩子立刻就答应下来,并再次殷勤表示可以提供去势服务,把两个奴隶的卵子都割干净了再交给客人。 哈木宰注意到有几个马穆鲁克的招募官正在布幛边等候,他们一边观看刚买的奴隶们被残忍阉割一边愉快地聊着天。这些自己都是奴隶出身的职业军官,在对待他们未来的同行时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仁慈和同情,仿佛这些年龄不大的男奴只是等同于牛马猪狗的牲口。3而在他们边上的插着军队旗子的牛车上已经扔了好几个刚处理完的男孩,他们都在阉割前被灌了止疼用的鸦片汤剂,目前还没脱离麻醉状态一个个都神志不清。这些奴隶的伤口虽然得到缝合和包扎并敷了止血药物,零星的鲜血还是渗出板车滴到了地面上。 另一边听到连自己的老二都要难保,钦察人的面色也变得异常难看。罗斯少年则不顾一切跪了下来,亲吻着新主人的脚请求他发发慈悲。不过他满嘴都是别人听不懂的语言,求了也是白求。 于是他对奴隶贩子说:“如果搞成破伤风买回去也活不了几天。要处理我府里自有人会处理。”这话倒不假,大贵族的宫廷就是一座小城,什么都是自备的。 购物完毕,他刚想离开,却在蒙古奴隶的展区前远远望见了几张熟悉面孔,看到某颗在大太阳底下亮到耀眼的金色脑袋时,哈木宰原本百无聊赖的眼神突然发亮。 陌生的蒙古战俘令摩苏尔市民感到新鲜又恐惧,人们像观看珍禽异兽一样成群结队跑到展示蒙古人的区域。但都是光看不买,甚至连马穆鲁克都不乐意招募这些战斗力并不弱的蒙古战俘。他们看上去凶残而神秘,让人一见就生出不祥的寒意,连顽皮的小孩都不敢朝他们扔石子。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有人嗤之以鼻:“得吃了熊心豹子胆才会买蒙古人回家。” “为什么买蒙古人需要吃豹子胆?”西里尓不服,“我要有钱我就要买一个回去陪我练马术。” 自觉被视作了小屁孩的西里尓顿时火大,但因为对方是女性又不能同她扭打起来只能生闷气。 “招灾,”迷信的女人笃定地说,“这些奴隶贩子也就到什么都不知道的西亚来骗傻子。” “因为这些混蛋就像瘟疫一样,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明摆着,蒙古人就是上天降下的神罚,而商人们居然把天谴都弄来卖钱。” “我真怀疑,他们真的那么能打仗吗?”固执的西里尓依旧不信邪,“你们看,这些蒙古人虽然面貌奇特看着十分凶恶,可他们的个子并不特别高大。也就跟普通突厥差不多,维京人可比他们魁梧多了,而且维京人也是出了名的能打。大家却把蒙古人讲得比维京人还可怕,这不合情理。” 西 一直在旁听的奥舍尔终于找到机会插嘴:“那就是。 用头巾把头脸裹得严严实实的拉克金刚还没进大马士革的城门就遭卫兵拦下,他被要求摘去头巾露出面孔和头发。不过很快他又被放了行,因为平平无奇的中亚人实在长得跟火热通缉中的灰发圣骑一点不搭边。几乎所有过境的男子都遭到盘查,连非穆斯林女性也被摘掉了头巾面纱挨个端详。圣骑士失踪的消息已经在本地传播开来,这让事情变得格外棘手。拉克金还没莽到带着个半死不活的通缉犯招摇过市到处碰运气。他一出沙漠就从贝都因人手里买了头带驼轿的骆驼,又不知打哪搞来身女人行头,也不管伤者乐不乐意就给他换上了。可就算伪装成遮得严严实实的撒拉逊妇女,柏拉吉尔银发灰瞳的扎眼长相还是把危险系数提到了令人害怕的等级。 十字军不方便深入进来找人就只有靠圣骑士自己走回去,可这几天消息已经传开,撒拉逊的王公们早就对这位据说杀不死的基督之剑恨得牙痒,不管是生擒还是杀死他都会在伊斯兰世界赢得无上光荣。于是连远在埃德萨的好事之徒都纷纷南下,热烈加入了这场多方参与的圣骑狩猎大赛。穆阿扎姆作为萨拉丁的后人,又是已故格克伯里将军的忘年之交自然不会错过此次大好机会一雪前耻。出城巡逻的法里斯明显比平时多得多。其治下的所有大小村镇清真寺都颁布了通缉令,凡遇有银发灰瞳个子高挑的法兰克人必须认证的无畏勇士兼混账王八蛋。蒙古和花剌子模的旧怨由来已久,一个活蹦乱跳的札兰丁牵动着整个西线蒙古军队的心。这些年下来,蒙古人多少也看清了点当地局势,像摩苏尔的阿塔贝格这样专长行政外交的统治者,一百个不想同蒙古交恶。如果遣一支骑兵队不携带攻城器械急行过境剿匪,阿塔贝格和埃米尔们就算听到风声也大概率睁眼闭眼。 巴图鲁斯钦布赫这一抢不但抢到了给养,还有个意外之喜,他见到了有生以来见过个子最大的女人。草原民族和农耕民族的审美趣味大相径庭,擅长骑射喜欢摔跤的蒙古人,审美观同崇尚弱柳扶风小蛮腰的突厥苏丹们完全反着来。女人大个子越大越健壮,代表越能干活越好生养。大个子女人生出来的儿子也往往会是巨汉,成为巴图鲁的概率越高。 于是骑兵队本来抢完拍拍屁股走了,只带走细软和口粮,让他们掳个人还嫌带着麻烦呢。可事情涉及抢婚大家就来了劲,再麻烦给队长的安达捎个大个子媳妇总还能够的。不过这些都是后来拉克金才慢慢琢磨出来的,不然换在当时他就能抽上柏拉吉尔几个大耳刮子,人活着该怂还得怂! 这些年影子皇帝经由埃米尔哈木宰的穿针引线已经和塞尔柱人开始了友好协商,他想通过谈判以赎买的形式拿回部分圣城控制权。比起宗座陛下喊打喊杀的忠仆们,塞尔柱人对帝国的世俗统治者印象好得多。双方联络频繁,故而帝国对黎凡特地区形势的了解一点不比让十字军和骑士团在黎凡特安了家的罗马少。教廷的眼线渗透不进奥林帕斯,可皇帝的眼线却能渗透进罗马城。圣骑久未寻回,教宗日益病笃,一段时间来奥林帕斯里堪称好消息不断。 期间哈木宰四处游走希望能再次面见影子皇帝,可乐意见他的只有傀儡一样的小皇帝奥托。这位小皇帝感情上倒是很关心自己的老师,但他只是个摆设毫无实权。就算明天玛莱利要把西里尔拖出去吊笼子,奥托皇帝也无权否绝其决议。 哈木宰在走廊里比西里尔更早见到了来访者,一个脸上敷粉毫无表情的男人。他对这人有点印象,在欢乐宫里他们有过一面之缘。可那人却不留情面地拒绝了在他与西里尔的会晤中让埃米尔陪同在场。 哈木宰很不喜欢这人的说法方式,他令他不寒而栗。但很快有其他事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早上就去了城门口待命的克伊米尔刚遣人传来消息,的黎波里来的客人已经到达。事情怎么就都挤到了一天来呢?埃米尔深感头疼,但同时他也为好友高兴,自打贝济耶的灾难发生后郁郁不乐的西里尔终于要迎来头一件喜事——他心心念念的嬷嬷终于要回到他的身边。 金发骑士花了好半天才注意到他的埃米尔好友已经来到近前。他身体前倾坐在椅子上抬起头来,满脸都是惶恐不安。哈木宰没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发顶像抚摸一条小金毛犬。 “知道什么?”哈木宰的手停了下来。 该来的总会来,哈木宰也知道柏拉吉尔失踪的消息不可能永远瞒住西里尔,“我只是不想你担心。这毫无帮助。” “他也是和你抢夺圣骑士头衔的人不是吗?” “不是因为他,你不会遭到那么多非议。这些年来他甚至一个解释哪怕一封信都没有,因为教廷圣骑的平行存在你忍受了多少污蔑和怀疑。” 西里尔在二十岁以前和柏拉吉尔形影不离,就算这些年因为这样那样的外部原因结了些心结,哥哥依然是他最亲的人。 “这不是你的错。”哈木宰温柔地摸着西里尔的脑袋,很想帮他开解掉一些内疚感。但毫无作用,一想到塔玛亚斯很快就要到了,西里尔的恐慌摆在了脸上。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嬷嬷,塔玛亚斯会怎么想他。他甚至异想天开地企图躲起来,让哈木宰去应付他自己的嬷嬷。 看到塔玛亚斯中风得如此彻底却让哈木宰暗自松了口气,接下去这位老妇人要同他们住在一个屋檐下,他宁可她生活不能自理也无法正常说话,只需要安排几个仆人去伺候便可。府上多一个中风的人跟多一盆盆栽似乎无太大区别。然而于西里尔无形的压力依然存在。眼下一个不能说话的塔玛亚斯还不是最让他头疼的。更大的问题摆在了他的面前。 这建议太理想化,连哈木宰都觉得是在异想天开,“罗马不可能同意这样作。” “什么意思?” 奥林帕斯的消息是如此灵通,哈木宰暗自吃惊他在罗马安插了探子都还没有得到这重磅消息。 “丢失圣骑会给教廷带来巨大压力,信徒们会因此产生怀疑。如果让帝国拥护的主教当选的话,世俗和教廷和解可以大大减少平信徒中罗马威信的丧失。”西里尔眼神黯淡,“这种事并非没有发生过。教廷人士和帝国的共同利益加上伊特鲁利亚城邦们的内部矛盾,肯定会有人愿意合作。比如拉韦纳的帕尼科家族,在我哥受封前他们就结了怨。现在来自这个家族的锡耶纳主教是下任宗座的热门人选。得到帝国的资金支持,帕尼科家族的教宗一旦上位很可能会同意帝国的建议。” 精明的埃米尔没有注意到一向一根肠子通到底的西里尔这回却并未和盘托出,他隐瞒了使者转达的其他要求。在新教皇当选前一切还是未知数。西里尔本人并不很希望迎来这一波和解,尽管这种和解可以让他逃脱眼下最大的麻烦——免于因杀死皮埃尔神父而被开除教籍。 一些趋炎附势的说法开始流传,在不怀好意的流言里连前任教皇的病故都被描述成了膜拜伪神的天罚。为了明哲保身,枢机们开始挪动屁股转换阵营,在帕尼科家族得候选人当选后,还公开坚称柏拉吉尔没死的大主教只剩下了前任教皇的书记官贝内文托主教和远在圣地的安条克大主教。但他们的力量微乎其微,根本不足以逆势而行。 在奥托皇帝举办成人礼的当日,一副镶着金框的女士肖像画被交到了西里尔手里。画中的少女雪肤红唇,眼睑微微下垂好似含羞带怯,雪白的头巾盖在她金色的头发上显得圣洁而美丽。 理性上讲,西里尔又何尝不知这门婚事好得不一般,放十年前他做梦都不会想到能如此轻松娶得一位公主。更不用说通过这桩同教宗家族的联姻他不仅可以将贝济耶发生的往事一笔勾销,还能得到新教宗力挺,成为得到完全认可的唯一圣骑。可他也清楚意识到如果依计而行成为唯一的圣骑,也就彻底堵死了柏拉吉尔可能的回归之路。然而他不能用这个顾虑作为回绝理由,因为帝国从没承人过教廷封授的那位圣骑。 其他人不能理解他的犹豫,从小抚养他们长大的人却不会不清楚。西里尔把婚约之事一推再推无限拖延,逐渐引起了罗马方面的不满,这种不满同样也来自帝国内部。每个环节都按照预先计划精准完成的玛莱利对手里这个小阿珀斯特尔如此推诿愈来愈不耐烦。在影子皇帝的耐心耗尽之前,帝国骑士迎来又一位奥林帕斯特使。 发色比西里尔稍浅的中年男人虽然依旧俊美却已显出老态,他的鬓间夹杂白发,精神也不是很好。这对感 这样的艾尔缇让西里尔无法不产生联想,这些年来他没有花多少精力去寻找身在帝都却从不出席任何公开社交活动也罕少通信联系的艾尔缇,原因无他,就是因为艾尔缇是有“前科“的人。自双胞胎记事以来,他们的监护人傍大户卖屁股的形象就根深蒂固。不明所以就受封当了帝国第一骑士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能落到自己头上,西里尔还没蠢到把这当自然现象。他多少有点数自己的好运背后脱不开艾尔缇的运筹帷幄。可只要艾尔缇不说,他宁愿相信自己的荣华富贵和监护人卖屁股没有直接因果关系,不然光是想想都要心态崩溃。 他无视西里尔的眼神,开门见山就要求他接受先前的提案。 西里尔没想到时隔多年重逢,艾尔缇一句好话没有上来就要逼他结婚。 艾尔缇被这一句噎得半天没说出话来,他费了好大劲才按捺住冲动没把真相说出口。 可西里尔不能接受这种不负责任的说法,“如果哥哥回来了发现我鹊巢鸠占,到时候我怎么解释?我们是不是还要决斗一下分个胜负?” 西里尔只知道拉韦纳的帕尼科家和柏拉吉尔有嫌隙,并不知道双方的梁子结得这么大,他大惑不解却依然顽固想帮兄弟辩护:“哥哥不会无缘无故杀人,一定是帕尼科家的干了什么坏事。” 艾尔缇亲眼见过伯父为传承天使之血被迫付出的血腥代价。可西里尔对此一无所知,这些威胁在年轻人的耳朵里听来并不比梦呓更具可信度。但姓氏的延续确实成为一种无形压力压到了他头上。 “你难道不想自己孩子拥有比你们更富足美好的童年么?“说这话时他似乎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你们小时候,为了买战马和盔甲我甚至没有余裕给你们买一匹摇摇马。“ 艾尔缇看着他不禁苦笑:“那是一种玩具木马,我小时候有两匹,一匹的眼睛会动,还有一匹带着可拆卸轮子。我敢说苏丹的儿子都没那么棒的玩具。” “因为我很惭愧,你们还小的时候我总是捉襟见肘无法给予你们像样的童年。” “那你告诉我,如果两者里头选一种,你会希望自己的孩子过上哪种生活?” “抚养我长大送给我那么多玩具的人也是走进了同一片沙漠,他再也没有走出来。”说这些话时艾尔缇的声音平静到可怕,“所以如果你问我柏拉吉尔会不会回来,我只能告诉你我也不知道。但你不能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未来把家族和姓氏如此轻率地置于险境。当外界已经变化时你必须跟着动起来。不然你会掉下去,带着父辈们的努力一起掉进万劫不复。” 他甚至不敢提起另一个一直没说出口但确实左右着他不断推迟婚约的原因——他不知道该怎么同哈木宰讲这件事。 出于这种心态,就算由小皇帝当公证人接受了和帕尼科小姐的婚约,西里尔依然迟迟没有把自己订婚的消息告诉向来无话不谈的好友。可纸包不住火,何况他的埃米尔好友还经营着基督教世界内部最大的异教徒情报网。像玛格丽特帕尼科与西里尔阿珀斯特尔订婚这么大的花边新闻只要不刻意压着根本瞒不住。 而西里尔也知道事已至此再瞒不过去,便把那日特使带来的条件和盘托出——早在得知柏拉吉尔失踪 无论贵族还是平民都乐意见到皇帝和教宗和解,而确保世俗和教廷握手言和的筹码就是由圣骑士西里尔迎娶帕尼科家的玛格丽特公主——没有比神圣的婚姻更坚固的纽带。 西里尔感觉哈木宰是话里有话,但在这场争吵中双方都没有把底牌亮明,于是就算闹到不欢而散也只能雾里看花。西里尔希望哈木宰只是一时之怒,等冷静下来双方还能再言归于好。可接下去的一周他连撒拉逊人的影子都见不到。哈木宰竭尽所能回避见面,不然他真没把握自己会不会气到同对方打一架。更可能的情况是西里尔自知理亏不敢还手单方面挨顿打。可哈木宰不会让他如愿,这次的事绝不是一顿拳脚能让他消气。长久以来他一直想当然地以为圣骑士必须终生不婚,天长日久他们有的是时间。突如其来的婚约打得他措手不及。 可他的消极抵制无法阻止事情的客观发展,一周很快过去西里尔还是如约踏上了去博登湖的迎亲之旅。有气没处撒的哈木宰意识到能预先安排并决定这一切的只有一个人。在西里尔出发去博登湖的同一天天,他通过一再要求再度觐见了奥林帕斯宫里的掌权人。 双方一旦正式沟通,皇帝很快发现文化信仰民俗的差异比智商差异还难以跨越。此前号称无所不知的玛莱利并不知道,一夫多妻的撒拉逊人对婚姻的态度竟比严格一夫一妻的基督徒严谨得多。 哈木宰尽管已经相当融入法兰克人的社会,骨子里依然是个血统高贵的正派穆斯林贵族,他对法兰克人那套在别人的婚姻里寻找爱情的论调完全不能接受。玛莱利认为无伤大雅的事,对于埃米尔来说却变得完全不可接受。倘使西里尔一直不结婚,他们当然可以继续暧昧不清相伴相随。可一旦其中一方成为已婚人士,那么双方之间任何的可能就都完了。就算西里尔愿意出轨,骄傲的哈木宰也无法忍受自己插足一段合法婚姻沦为一个卑鄙的第三者——这全然违背了他从小受到的一切贵族教育和价值观念。 “你应当把精神和肉体分开来看,它们很多时候并不是完全统一的。贵族的婚姻只是一纸合同一个契约,不会有更多东西了。”他轻描淡写对阿拉伯王子说,“你总不能指望他一辈子不结婚同你厮混到老吧。他是个阿珀斯特尔,他有义务把他的姓氏延续下去。虽说真的我一点不喜欢他的家门,可你得承认阿珀斯特尔家的种子很不错,每一代都是。如果你养过极品良驹就该明白我的意思,让优秀的血脉断绝也属于暴殄天物。“ “他可以是,事实上每个背负姓氏的贵族都应该是,你应该也不例外。“皇帝突然话锋一转把矛头指向了哈木宰自己,”我倒是有点好奇,你父亲对你现在这种状态怎么看?“ 埃米尔的突然沉默让玛莱利感到自己的劝说有了效果,他再接再励又补充了一句:“希望你明白,西里尔的婚事也是他父亲的意愿。“ “我难受什么?“ 哈木宰的严肃提问却引来了皇帝的一阵狂笑,他笑得那么厉害差点没给自己的口水呛死。在艾尔缇肚子里打过种的男人超过了三位数,其中一半以上都是在皇帝自己的授意下当面完成。他很难同一个把婚姻看得如此郑重其事的阿拉伯人解释这种事。权力才是皇帝真正的阴茎,当这根阴茎足够粗壮时,他可以用它强奸任何东西。相较之下,肉体上发生的行为只是游戏而已,无足轻重也不值一哂。 这听上去更像是魔鬼的说辞。哈木宰眼见在影子皇帝这里看来已讨不到一点帮助,心知代表帝国和教廷和解的联姻看来已势不可免,这带给他巨大的挫败感。 克伊米尔还在犹豫该怎么写封信给米拉齐,大总管的信鸽已先行一步落到他的窗台上。这只疲惫的小东西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失踪近半年的拉克金第一次联络了他的上峰。。要不是知道最近发生的那些事,克伊米尔简直要怀疑哈木宰是被哪位苏丹附了体,一下子什么坏毛病都学了起来。 克伊米尔没有兴趣围观鸡奸,他尴尬地躲闪着眼神伸长胳膊把鸽书交给对方,“您预料的没错,他们没有死……“ “这么久没联系也没解释,开门就伸手要药是什么意思?”说到这里他又思索片刻,突然问克伊米尔,“你们一起共事过你应该清楚,那钦察人有没有药瘾?” “你确定?” “那他这药就是为其他人要的。”埃米尔和他的法里斯不约而同互相看了一眼,一个共同的猜测浮上心底,但哈木宰还不打算说出来,“告诉米拉齐,药可以给他,人也得找回来。我们的钦察朋友有很多问题需要解释解释了。“ 如果教廷的圣骑没有失踪,后来一系列的麻烦也不会发生,更不会有西里尔迫在眉睫的婚事。柏拉吉尔的突然消失本身不是问题,由此引发的蝴蝶效应却深刻影响到了哈木宰。钦察奸细在整件事里根本没有发挥他应当发挥的作用,哈木宰的迁怒并非无理取闹。 玛格丽特帕尼科坐在用金色檩条装饰的豪华马车里忐忑不安地撩起窗帘一角窥着车外。她无暇旁骛博登湖沿途的美丽景色,目光全被斜前方骑在马上的未婚夫所吸引。幸福夹杂着羞赧让她白皙的脸颊泛出年轻健康的红晕。她从孩提时代就知道自己的宿命,贵族女眷终其一生逃不过政治婚姻。过早认命把对爱情的期望值压到最低,却临了迎来如此大反转简直有些可怕。第一眼见到未来的丈夫时她的内心几乎充满恐惧。她恐惧这样的幸运难道是真实的吗?会不会一切只是自己作的一场过于理想的美梦,等梦醒之后只能面对更大的失落。 帕尼科家的小公主看到未婚夫的第一眼就已万劫不复坠入爱河,这位同她年龄相当的骑士是她做梦都没想到的理想型。她对他哪哪儿都十二分满意,女孩的快乐心情很快也感染到从拉韦纳一路陪嫁而来的其他随行人员。如果说这些阿尔卑斯山以南来的客人在之前还对帝国第一骑士心存“伪圣骑”的芥蒂,那么在见到西里尔本人后,单凭惊艳的第一印象负面情绪已消失太半。 接亲回京的一路上虽然帝国圣骑看上去怀揣心事时不时放空走神,可他对未婚妻始终保持着骑士应有的风度和体贴。既不轻浮也不冷漠,每次他来嘘寒问暖,为玛格丽特陪嫁的女伴们就会在裙袍底下用手指调皮地挠打新娘表达艳羡和激动之情。等骑士一离开,女孩们就立刻叽叽喳喳展开讨论,第无数次告诉玛格丽特她有多么幸运。 “简直是上帝的杰作,不愧是如假包换的圣骑士。” 女伴们的玩笑把新娘的脸都逗红了,可她不知该怎么反驳她们,连她自己都觉得像在做梦。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就单方面陷入了爱河是多么可笑啊,对方会怎么想呢?他会像她爱他一样爱她么?那么漂亮的男子,想必他身边总会蜂缠蝶绕,如果未婚夫已经心有所属怎么办?夜深人静的时候玛格丽特也会紧张起来,她咬着自己的指甲担着未来的心。一会儿喜悦一会儿担忧,想着想着又难过起来,让泪水沾湿了衣襟。 对第一次造访帝国首府的伊特鲁利亚人来说,这里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大婚典礼前玛格丽特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得很有限,按照礼制没有交换誓言的新娘不能随意走动也不能见无关外人。幸而这种煎熬不用持续太久,婚礼被安排在他们到达后的第三天,也是仲夏节当日。 比热闹的庆典更考验这对新婚夫妻的是合房仪式,这种古老风俗象征着新人在亲族好友见证下得以结合。这种风俗在不同地区通常依照当地习惯略有出入。在西法兰克,合房仪式在亲友围观下把新婚夫妇送上床就告圆满结束;而在伊特鲁利亚,嘉宾们会在新房外摆上座位隔门观礼。玛格丽特发现在帝都情况又有所不同。这对害羞的新婚夫妻双双坐上新床后,前来观礼的人不减反增。客人们齐声唱完祝福颂歌后也没有退出门外,而是退到了新房的另一端,那里提前已摆放好数排坐席好像剧院的观众席。司礼官宣布仪式开始后一道厚重的帘幕被降了下来,隔断在观众席和新床之间。 其中大部分对于玛格丽特而言纯粹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要在这些陌生人的见证下完成与丈夫初次结合,对于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女来说实在压力不小。可她很快发现身边的丈夫比她还尴尬,他的手脚都是僵硬的。西里尔的笨拙瞬间让玛格丽特心中涨满了怜爱,她不但没有嘲笑他,反过来耐心地手把手指导他如何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妻子的安慰让西里尔略略宽了些心,婚礼一整天他都浑浑噩噩,被动地赶来赶去完成别人要求他作的事。连手按圣经发誓也是照本宣科无意识跟着主教念白,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念了些什么。穿上华丽沉重的礼服被打扮得跟偶人一样,在众人面前扮演一个好新郎可比打仗累多了。要不是身边有个坚强的女孩和他同甘共 “接下去该怎么办?”问完这问题他就想抽自己一巴掌,如果结婚是一场战役他的成绩一定算一败涂地。 西里尔侧着脑袋靠在妻子胸前,瞪大了眼睛盯着她轻薄的睡衣底下鼓起的乳房。他开始有些后悔,实在应该提前练习一下为新婚之夜作好准备。这几年主动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络绎不绝,可每次他想试试开荤就被好友哈木宰以各种理由冷嘲热讽最后不得不放弃企图。 “如果你想试试,我可以帮你筛选几个。”哈木宰很狡猾,他知道他这么一讲,西里尔的胃口就算倒尽了不会再生出兴趣。 玛格丽特不可能钻进西里尔的脑子里了解他的想法,她还当他是在害羞。这么高阶的贵族总不会头一次见到女人胸部吧。至于瞪到眼睛发直吗?她有些好笑挠了挠丈夫的头发,轻声说:“别光看啊,舔舔它。”说完这句女孩的脸也快滴出血来。她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的初夜竟是由自己来主导。 “放进来吧,”她朝他耳语撒娇,“求求你,赶紧放进来。” 她说着用手抓住了丈夫胯间已经抬头的阳具,尺寸不大不小挺标准,可惜藏在被子底下看不到。要不是碍于屋里还有一堆隔帘看戏的外人,她真想揭开被子把她相貌堂堂的好丈夫从头到脚端详个遍。她也不介意让他看看她,她自知是个美人,不会羞于向他展示自己的胴体。根据西里尔今晚的青涩表现来看,他对女人身体的无知程度实在与他的贵族地位不大相符。玛格丽特觉得有必要在未来四下无人时好好给丈夫上几堂生理课,改进一下他的床上表现。 “进来。”她口头上这么命令着,手却已等不及丈夫做出反应,主动把那根东西往自己的阴道塞了进去。但玛格丽特忘了她自己也只是理论上勉强能给丈夫当当导师,她毕竟还是个处女,阴道口不比熟妇可以轻松任由男人快进快出。初夜这样硬塞胡来让这对新婚夫妻马上陷入了尴尬境地。看到妻子疼痛,西里尔哪里还敢硬往里挤,只卡进个脑袋就不上不下停在了半途。玛格丽特疼得忍不住拍了好几下丈夫的胳膊,可一察觉西里尔要打退堂鼓往外退,她又着急起来,双手按住了他的屁股,把对方胯部按向自己。 “这行不通,你会受伤的。“ “那你能放松一点吗?我根本进不去。“ 小夫妻之间的密语虽然把声音已经压很低,可还是有不少落进了帘子另一头的观众耳朵里。几乎所有人都在憋笑,包括不知什么时候从暗门里被推进来的玛莱利。平时他极少离开奥林帕斯,但为了给自家圣骑士捧捧场他还是决定破个例,随他一同前来的还有西里尔的监护人艾尔缇。连这位常年一脸抑郁的名义父亲都被儿子糟糕的床上表现逗得忍俊不禁。 婚床上的闹剧还没结束,进退两难的西里尔好不容易才在妻子的鼓励下壮着胆子插到了底。然后他本能抽动起胯部,可妻子一呻吟这位新科丈夫又立刻心惊胆战停了下来。他内疚地涨红了脸,满脸都是抱歉。 帝国第一骑士的灾难级合房式成为很长一段时间内帝都社交圈最火热的笑料。恶劣的玛莱利甚至在奥林帕斯的宴会上举办了两次早泄比赛,然而依旧没人能打破西里尔骑士一分半的光速记录。另一方面,虽然初夜在众目睽睽之下翻了车,却没有给圣骑士夫妇自己留下太大负面影响。小夫妻在婚后保持琴瑟和谐,冬天到来以前玛格丽特就对外宣布有了身孕。如此高效开花结果的婚姻,让许多床帏生活糜烂,号称身经百战却总被绝嗣隐忧笼罩的贵族不由暗中艳羡。教廷更是得意洋洋,因为按照教法,真挚的婚姻和纯洁的爱情才能使婚姻多子。帕尼科家族虽然对西里尔的哥哥憎恶入骨,却对这位乘龙快婿表现出了十二分的满意。 并非所有人都祝福这桩婚事,远在圣地的安条克大主教算一个,近在咫尺的埃米尔哈木宰也算一个。安条克天遥路远眼不见心不烦还好说,哈木宰就难熬了。在帝都无人不知他是西里尔最亲密的朋友,他经常被视作帝国圣骑的异教兄弟。同他不算很熟的人都想当然以为他一定会为西里尔成婚感到高兴,见面老爱提起这事。可事实上哈木宰非常厌恶被人提醒西里尔已婚的事实。哪怕别人完全抱着良善和友好的意图同他说起这事,他都要怀疑对方是在嘲弄他。尔公布订婚消息后就火速搬出了圣骑士府邸,省的俩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都尴尬。 新夫人带来的女仆们都跟着去了埃利森,留下来的下人们几乎都认识埃米尔并把他看成了半个屋主。他来搬东西也没人阻拦,管家还要反过来请示他留不留下吃晚饭。 来之前喝了点酒,微醺的哈木宰把打包的活交给克伊米尔去办,自己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悲春伤秋。却恰巧碰上了西里尔特地从的黎波里接回来的乳母塔玛亚斯。她因为中风的缘故无法动弹,西里尔特地请了两个女仆一个男佣专门负责伺候她起居。这位黑夫人每天都活得像棵植物一样,任由人把她搬进搬出。大夫对她这样的情况也是束手无策,只能提供诸如多呼吸新鲜空气多晒晒太阳这样的保守建议。哈木宰看到她时,她就坐在二楼露台上的扶手椅里,穿着一身色彩鲜艳的绿裙子,活像株巨型仙人掌。哈木宰有点好奇这位据西里尔说待他有如亲生母亲一样亲切的嬷嬷知道了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结婚的消息会是什么心情。可惜她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就算欣喜若狂也表达不出来。 哈木宰皱着眉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当下已值初冬,蚊虫已经非常罕见。更不用提露台的浅花圃里到处是除之不尽的野薄荷,就算在夏天这里也很少看到令人生厌的蚊蝇。一种恶心的第六感突然升上哈木宰的心头,他假意同那个女仆聊天,在一旁看她为中风的塔玛亚斯作进食准备。给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伺候饮食比喂食一个健康人困难得多,女仆得提前准备好喂进去的汤汤水水可能被病人吐出来。在女仆忙前忙后的当口,哈木宰站在几英尺远外倚着栏杆观察半张脸都垮瘫的黑嬷嬷。阿拉伯人有着悠久的黑奴贩卖史,像这位嬷嬷那么深的肤色很可能来自斯瓦西里海岸索马里以南。哈木宰不知道她是如何成为阿珀斯特尔双胞胎的乳母的,这背后的故事也许只有她自己和西里尔那位被软禁的父亲才说得清。 刚才还停在盘子上的黑苍蝇如今已不知去向,蘑菇汤被女仆放在他们背后的桌子上等待食用。哈木宰假作与女仆聊天询问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来回踱步,在靠近石桌时他动作极快地伸出手,把方才故意在腰刀上割破的手指放进蘑菇汤搅了搅。女仆压根儿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还在老老实实回答他的问题。等她准备好了,回身就过来端走了那碗浓汤。 也许根本不会有效果,也许一开始就是自己想多了,哈里发的纯血儿子并没有对自己心血来潮的实验作太大指望。而一开始似乎看起来也确实如此,女仆如常给塔玛亚斯喂着浓厚的汤汁,后者在进食时依旧麻木不仁。哈木宰待了一会儿,自嘲太过一惊一乍遂打算离开现场。可他刚走下楼梯,就听得露台上传来一声凄厉尖叫。等他赶紧返回露台,只见女仆已吓得面如金纸瘫坐在地,盘子也打碎在地上。更令人惊愕的是,原本像株植物一样的塔玛亚斯,现在正脑袋朝天抬起,嘴巴大张眼球凸起,仿佛一条呼吸困难的鱼。刚被喂进去的汤汁从她的嘴里倒涌出来。一种不似人声的噪响从她的喉咙深处冒出来,听得人浑身鸡皮疙瘩都竖起。 他流着血的手按在了黑夫人额头上,那种从她喉咙里发出的噪响愈发放大,听得人耳鼓都在疼痛。一边的女仆吓得涕泪横流连爬着逃走的力气都失去了。哈木宰见识过比这更糟糕的场景,沙库拉卧室里那一屋子沙尘暴一样的蝇群都没有让他退缩。与之相比,最终从塔玛亚斯喉咙里蹿出来的三只黑苍蝇实在不算太恐怖了。但这超自然的异象已经足以把普通人吓晕过去,比如那个倒霉的女仆。也幸而她吓得失去了意识,没有见到接下来更离奇的一幕。 “他身边有恶魔!”她说完这句,突然像卸了力气眼白一翻也昏死了过去。 她被西里尔接来之前一直跟着西里尔他哥在黎凡特生活。现在看来这位乳母的中风还真不是纯自然原因。灰毛知道她中了邪吗?附身在塔玛亚斯身上的恶魔同导致沙库拉突然死亡的那个是同一只吗?如果真如瓦尔丹所说,杀死罗斯人的是蝇王别西卜,为什么祂要一再盯上圣骑士身边的人?这样一想,结合米拉齐传来的消息,断联许久突然重新出现的拉克金也显得十分可疑了。 万变不离其宗,似乎绕来绕去总绕不过狠心薄幸的金发骑士——虽然哈木宰实在没什么立场去骂西里尔薄幸。事情演变到如今地步,玩了五年暧昧的二人都有责任。 “那边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仆人们都在吵吵。”还一无所知的克伊米尔脑袋频频朝露台的方向望去。 “该带走的都拉上了车,有些没要紧的我自作主张留下了。”尔把一个熟悉的匣子递到了他跟前。 他手里举着的匣子个头不大,装饰着玳瑁和琉璃,阴刻着精美繁复的波斯纹样。哈木宰很清楚那里头装着什么,过去十年他一直把它当个体己宝贝带在身边。可他现在却有种冲动直想把这盒子远远扔进院中池塘。 狡猾的法里斯很快就跑出了视线,哈木宰深吸一口气打开匣子,在猩红的丝绸内衬上放着一束用黑色掐金丝绦扎起来的金发。他看着它脑海里立刻就能冒出十六岁的西里尔咋咋呼呼的模样。 这束柔软的被小心翼翼扎起存放的头发属于十六岁的西里尔,可他不会永远停留在十六岁。哈木宰很想把它扔到池塘里就此前缘尽弃一走了之。但最终他还是没能舍得,十六岁到二十六岁的十年可能是每一个人人生中最美好的十年,哪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已经显肚的妻子远在埃利森,西里尔不得不独自忍受抑郁的葬礼氛围。他把黑嬷嬷以基督徒的规制悄悄葬在了阿珀斯特尔家族墓地,对他来说塔玛亚斯和母亲并无太大区别。落葬当日,除了来献完花就离开的阿拉伯人和主持葬礼的本堂神父,只有几个帮忙搬扶棺的仆人陪同西里尔一起站在凌冽的冬风里送完了黑夫人的最后一程。 回埃利森之前西里尔决定作最后一次尝试,从一位他们共同的朋友那里他得到了哈木宰的新居住地址。参加完葬礼还来不及脱下黑色丧服,他就按图索骥找去。然而在那里他却意外见到了个陌生人。 当天他们见面时,哈木宰的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眼神迷离像刚抽过鸦片烟。在撒拉逊人社会里抽大麻或鸦片十分常见,西里尔也不是特别反对好友的习好。但他不喜欢同刚抽过的人谈话,因为那种状态下的人经常是神志不清的。 “为什么要道歉呢?您是觉得您有哪里对不住我,还是哪里做错了么?”他尖刻地嘲讽他,“现在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请离开吧。回您的妻子身边去,我听说她有了身孕。我该恭喜您马上就要晋级当父亲了。” “您要让一个撒拉逊人来当未来的圣骑士的教父?这是哪门子的异想天开!这事儿您问过皇帝陛下和宗座陛下吗?您妻子能同意?瞧,西里尔,您现在可不再仅代表您自己,有家有室的人多少稳重点吧。”说道这里他终于失去耐心站起来,开始以实际行动送客,“您有您的生活,我也有我的。尽管跟您相比不太入流,但恕我直言这里有个已经润滑好的屁股等着我安抚呢。所以能不能麻烦您不要再赖在这里了,我不打算留您吃晚饭。” 这句气话让哈木宰原本只是不耐烦的眼神顿时变得无比可怕,他朝他暴喝道:“还轮不到一个该死的基督徒来对我指手画脚。” 眼看要被当成垃圾扔出大门,帝国第一骑士忍不住大叫起来。 坊间有句笑谈叫若要俏一身孝,一身丧服面色悲怆的金发骑士若不是在这种境况下对峙,原本应当很符合埃米尔审美。可眼下刚刚抽过鸦片又活活憋了几个月闷火无处撒的哈木宰早就被愤怒压过了一切。西里尔邀请他给他孩子当教父的善意在他看来全然是一种羞辱,成了压垮他冷静的最后一根稻草。这时他也豁出去了,头昏脑热间哈木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把不停挣扎的西里尔拍在了大门上。 一种尴尬的沉默横亘在这滩碎了一地的“友情”之上。西里尔感觉这一刻简直比他只坚持了一分半的初夜还尴尬一万倍,他必须得说点什么以免自己当场死于尴尬。可怕:“现在你知道我们的友谊不可能恢复了吧。现在你可以滚了。” “我能,”埃米尔亲手打开了大门把他推了出去,“而且这一直就是我打算干的。你要留下来就得替雷内挨顿肏,要不然现在就立刻给我滚。” 相识十年他从未想过好友会同自己说那样的浑账话,似乎从他们遇见的第一面起,阿拔斯埃米尔就与粗言俗语无缘。大部分时候他都显得胸有成竹游刃有余,西里尔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哈木宰急眼。最近一次他们的会面最终以他被扫地出门收场,曾经朝夕以对的挚友变得如此陌生,令西里尔情绪低落。加上从小照顾他们长大的塔玛亚斯突然去世,似乎所有的坏运气都汇聚到了一起。 在圣城及其周边感受异域风情之际,费利佩从长居在黎凡特的法兰克人那里听说了一桩奇闻。被认为离奇消失在沙漠里的前教廷圣骑,重新出现在了广袤的叙利亚沙漠里,然而他再次出现的方式却不太体面。 “这不可能!”西里尔不假思索就否认了费利佩带来的传闻,“柏拉吉尔绝对不会作那种事。我太了解他了,我们是双胞胎从小一起长大。那家伙不贪财也不好色,清心寡欲得像个怪胎。你说的这些绝对不可能是柏拉吉尔干的。” “芦毛?”西里尔皱起眉头,“月光是纯白的,星光也是通体雪白只有鬃毛和尾巴是黑色。柏拉吉尔自己虽然是灰头发可从没有过什么芦毛马。” 西里尔一听他哥的爱马给这样就卖了,气得怒目圆睁,“他们怎么能未经允许就把星光卖了?上帝,难道那些人都疯了吗?星光是我哥亲手接生的,月光生它那天我们都在场。柏拉吉尔爱那马就像爱自己的孩子一样。” “你们怎么证明那个罪犯就是我哥?!” -中亚- 把还有伤在身的柏拉吉尔赶去泡冰水纯属无奈之举,因为拉克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决那些药物带来的副作用。过去在君士坦丁堡,沙库拉几乎每天都要进行大量床上运动,药效得以及时发散就没那么明显。同样的药换成给戒绝性事的圣骑士服用,那尴尬度就不是一星半点儿。拉克金没有本事也不打算去帮柏拉吉尔泄火。他发现他家这位骑士老爷服药以后看人的眼神都是直的,被他盯上半天惊恐得人精神衰弱。 斯钦布赫派遣去阿尔泰给他哥送温暖的小队在伊斯法罕附近遭遇了叛军埋伏,兵荒马乱中拉克金被柏拉吉尔舍命跳出悬崖救了性命。打那以后他同法拉克骑士的恩怨就算两清。但这只是代表他不再咬牙切齿地憎恨他,要说敬爱那还是一点也无。尤其是柏拉吉尔从山上滚下来摔坏脑袋以后。拉克金是一个智商正常,甚至可以说比大部分人都聪明的人,这让他很难对一个张开嘴只知道要吃饭,让干嘛就干嘛的傻子保持什么敬意。 拉克金并不打算感谢柏拉吉尔,如果他于心有愧就不会不负责任地把当初沙库拉没吃完的药喂给柏拉吉尔,仅仅是为了让受伤的骑士在危机当前时能够振奋自保。现在危机暂时过去,他们两个都活了下来,药物的副作用就成了最大的麻烦。多。仅有的几丸还是当年沙库拉突然去世来不及用完剩下的。这种药同市面上常见的鸦片还不大一样,拉克金不知道米拉齐在里头添加了什么其他成分,竟无法通过普通鸦片横替它。 百般无奈之下,拉克金只能自曝身份,在库姆主动找到了当地的接头人——哈木宰建立的横贯东西的庞大信息网主要由需要不断在欧亚大陆来回旅行的商人们构成,身为这个系统中曾经的一份子,拉克金没有费太大功夫就在有商站的城市里找到了他的旧日同僚。 米拉齐的强硬让拉克金的处境愈发艰难,他不知道事到如今一旦停药柏拉吉尔会变得怎样。上一次他试图用鸦片缓解圣骑士的药瘾,场面一度难以收拾。以前拉克金听说过让人戒鸦片时可以把人锁到屋子里捆在床上或者椅子上熬过痛苦。这种做法对柏拉吉尔这样一身怪力的人来说却完全不适用。除非有铁链子,一般绳索根本捆不住药瘾发作时的圣骑。钦察人见识过他徒手掰碎一把椅子后就放弃了把他捆起来戒药的念头。 拉克金觉着自己是养着一头老在发情的怪兽,时时刻刻都活在胆战心惊里。在克尔曼沙赫时他曾异想天开试过找个妓女什么的帮傻子泄泄火。结果妓女乘兴而来败兴而去,走的时候还骂骂咧咧说法兰克人是个摆设货,看到女人脱衣服居然吓得跳窗逃走,要知道那可是二层楼。 这种时候拉克金只能赔笑告诉妓女,他的朋友是脑子摔坏了所以才会在女士面前表现如此离谱。 拉克金望着这位失足妇女摇头摆尾地离开,心想如果真让你跟他干完一炮就算你有命收嫖资也没命去花。钦察人从来不是什么大善人,献祭别人总好过献祭自己。带着色欲目的靠近圣骑士丢了性命的先驱们前赴后继,拉克金一点不想成为其中一员。毋宁说,他能全须全羽活到现在还没被苍蝇王收了或者被圣火烧死,靠的也是他是实实在在对柏拉吉尔一点想法也无。 当这座移动的自然奇观带着他好不容易被冰水冷却下来的欲望,晃着他那根比钦察人更长更大的老二满脸无辜迫近跟前,是个人都要忍不住惊惶尴尬。拉克金伺候柏拉吉尔快六年,没少见过对方裸体。但柏拉吉尔脑子还没坏的时候多少知道遮掩一下,像这样大大咧咧在青天白日下裸奔可是前所未见。 可能怪胎是真不觉得冷,泡了那么久的冰水居然嘴唇都没发紫。脑子坏了的柏拉吉尔有一点很好,只要不是药瘾发作状态,他总是很听话,比以前听话得多。基本上是拉克金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拉克金怀疑如果他叫他去死,那他也会光着身子马上从悬崖上再跳下去一回。是不是因为他摔坏头苏醒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是自己所以有了雏鸟心理?拉克金也不知道。 还好把他那层龙虾壳褪在了沙漠里,不然穿着一身甲走路都费劲,拉克金暗自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 “你没去过巴格达吧,想去看看世界智慧的中心么?” 拉克金命令柏拉吉尔把裤子提着别动,然后他帮他拴上裤绳并漂亮地打了个蝴蝶结。 而柏拉吉尔似乎对终于穿好了裤子感到很高兴,傻乎乎提着裤子跳了几下。他那亚麻布的单裤本就不厚,经他这么一跳,里头藏着的大家伙也跟着挥来荡去把布料顶出了可疑的弧度。拉克金知道这傻子是无意的,可作为一个正常男人他很难不反感其他男人在自己脑袋边上甩大屌,于是他忍不住又骂了一声让柏拉吉尔别像个青蛙跳来跳去了。 骑士的脑袋虽然摔坏了,头发的生长速度却很惊人,经过这许多日子又长了一大截。由于之前染过黑色,现在呈现出上灰下黑两截子的奇怪模样。拉克金侧着脑袋看了一会儿,寻思柏拉吉尔这头发这样长一旦打湿还干起来那么慢,还不如干脆再捯饬短些来得清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说干就干,理发工具就用柏拉吉尔的短刀——现在它已经被拉克金不告而占。塔玛亚斯都直接喊柏拉吉尔的名字,只有当她不满时才会生分地叫他老爷。 也就是在那个节骨眼上,别西卜趁虚而入——魔鬼总是出现在人最脆弱的时候。走投无路的拉克金浑浑噩噩同魔鬼订下了契约。蝇王赶在柏拉吉尔从埃德萨回来前就解决了塔玛亚斯夫人。 如果塔玛亚斯没出事,她一定能阻止一意孤行的柏拉吉尔冒进离队冲进朱迪亚沙漠。这样想来,之后的每一件事无不是以塔玛亚斯突然中风为起因肇始,也许这就是他们的宿命。拉克金对这种变幻无常的命运感到茫然无措。 拉克金想不出来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命运对他如此不公,但从另一个角度讲他又是如此幸运。他平庸的长相使他没有遭遇到同沙库拉一样的悲惨命运,埃米尔把他安插在圣骑士身边当随扈,又使他成为对魔鬼有利用价值而不是可以随手抛弃的棋子。而现在,他似乎什么都没有了,但他有了件言听计从战无不胜的人间兵器。 从米拉齐逼着拉克金跟沙库拉像两条狗一样在训诫室内表演交尾那日起,这个心愿就一直埋在了钦察人的心底最深处从未展露出来。哈木宰在安巴尔的住所不仅是座普通宫殿,也是这位阿拔斯皇族中最优秀的埃米尔的信息中枢,在哈木宰长期出游欧洲的岁月里,他能力出色同时也刻薄阴狠的总管米拉齐成为了这个中枢的代行最高管理人。 拉克金一脸肃穆地帮柏拉吉尔梳着削短到耳根的灰发,一边在内心盘算着他的复仇计划。对此柏拉吉尔一无所知,他好奇地拾起被削下来的头发,发梢部分还带着海纳花残留的黑色,这使得它们看上去有些古怪。他抓起一束断发朝山下扔去,强劲的山风很快把它们吹向远空,好像一把蒲公英种子瞬间消失在了茫茫山谷里。 然而向来巧舌如簧下笔如飞的总管大人,对于今天需要写出的两封重要信件却有些无从下手。一段时间以来他的不安正在加剧,来自中亚的线报让他压力陡增。根据与阿拔斯王朝结下世仇的阿萨辛传出的消息,来自蒙古人的威胁还远未结束。阿拉穆特堡的疯子们自身毫不可信,可他们总能凭借他们那见不得光的特长专精搞到些渠道不明的精准消息。 米拉齐自己是库曼人出身,尽管他的人生轨迹走出了与寻常族人完全不同的轨迹。但骨子里的游牧血液还是让他敏锐地感知迅速崛起的蒙古人和以往大草原上五花八门的游牧民族都不一样。他们没有短视地劫掠一番就拔腿跑路,相反他们以令人惊骇的速度接手了中亚曾经属于花剌子模帝国的广袤土地。 在巴格达夜夜笙歌的达官显贵们没有意识到,蒙古人的大帐随时可以扎到阿拔斯帝国的家门口。百多年来,由于巴格达远在内陆,黎凡特和埃及的苏丹埃米尔们成了阻挡十字军东征的坚实屏障。可危险可以来自西方也可以来自东方,十字军可以东征,蒙古人可以西征。 人的定性思维总会把注意力投向长期牵制自身的事物之上。在阿拉伯,人们的关注总集中于叙利亚黎巴嫩地区,把闹了近百年的十字军看得煞有介事。却因此很容易忽略从东边突然刮来的沙尘暴。米拉齐不明白为什么饱读诗书的巴格达贵人们会不明白这么简单一个道理:失去了塞尔柱突厥,巴格达将乾坤倒置成为阿拉伯世界抵御蒙古西征的前线。 不仅如此,他还要捏着鼻子去给那可恶的伊本阿尔卡米写封信。一个承平日久的巴格达恐怕很难抵挡得住蒙古人血腥的铁骑! 不管哈木宰乐多看低他也无法改变这个客观事实。米拉齐没有他家埃米尔的不必要骄傲,只要有必要,他就会恬着一张笑脸去攀一攀伊本阿尔卡米的关系,通过这 毕竟米拉齐再聪明也不过是个被阉割过的外族太监,没有贵族王公开道,他就算知道得再多,预见得再远,也什么都做不了。 就在这时有什么奇怪的声音传进了他耳朵里。 “那敢情好,之前我还担心万一有人不巧过来撞到咱们可就不好办了。”一脸笑意的拉克金从柱子的阴影后走了出来,他衣服上还沾着翻墙时留下的黄色泥灰,表情是疲惫和兴奋的混合体。 “你真是该死了拉克金。”总管咬牙切齿恨恨骂道。 “杀了我,你觉得你还能逃出去?” “就凭你?” 米拉齐有些困惑地端详了一下跟着钦察人的家伙,花了五秒钟才认出阴影里的家伙有一头罕见的灰头发。他大惊失色几乎叫起来,“他为什么会跟着你?” “你自己摸摸良心,我待你不薄。” 米拉齐从拉克金嬉笑的话音中听出了决绝的杀意,他的心沉了下来。论缺德事,米拉齐自己没少干,是真要行凶还是仅仅恐吓,他不会听不出来。他怨毒地又望了一眼站在立柱阴影中的法兰克人,当初他就不同意哈木宰的心血来潮让拉克金去当卧底,这样精明的家伙放出去了还想收得回来?然而现在看来并非法法兰克人策反了他,好像还是反了过来。为什么天下无敌的基督之剑居然会给一个朝三暮四两面三刀还假意改信的奴隶打下手,他真是想破头也想不明白。 不过死前他还有点最后的好奇:“所以你们跟蒙古人打过交道了?” “蒙古人会来吧。” “等等!你自己不就是给蒙古人掳了沦为奴隶的么?向我报仇容易,你能向蒙古人报仇吗?” 说罢他一把夺过柏拉吉尔手里的刀,毫不犹豫捅进了一手把他栽培成完美间谍的库曼人脖子里。然而他不善此道,顿时被喷出的血液溅了一脸。 等哈木宰接到总管身亡的消息已经是一个多月后。这对他是近期来遭受的第二个巨大打击。如果说帝国圣骑的长子成功呱呱落地的消息已经够让他烦心,总管被暗杀的意外状况终于使他下决心离开这个不属于他的帝国。 “咦,他连你都没通知吗?”奥托一脸惊异,“我知道你们最近闹了些龃龉,可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最后帝国第一骑士只能厚着脸皮跑去花街找到了曾经在哈木宰宅子里撞到的男妓雷内。雷内倒是知道一些内情,但他并不乐意无偿提供信息。而且此人态度也说不上友好。谈话中他全程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西里尔,那眼神就好像家庭主妇去市场里买块猪肉在品评肉质和新鲜度。 西里尔算了算时间,从帝都去威尼斯距离不近,但也意味着可以让他有更多的时间追踪他们。如果他今晚就快马加鞭,依然有不小的可能赶在哈木宰出港前在威尼斯就把他截住。出于一种他无法解释也没空去思考的冲动,他决定不顾一切即刻就出发去威尼斯。 西里尔懒得理这人,直接摔门而出。房间里雷内扁了扁嘴继续数他的钱,他喃喃自语:“才要了五十弗罗林,老子真是天使心肠,替你个傻逼挡了多少发撒拉逊炮哦。” 看来哈木宰只是不想通知他帝都的朋友们自己要离开,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行迹。不然他可以选择特征更不明显,更低调的离开方式。 风尘仆仆的帝国第一骑士在傍晚敲响了哈木宰暂居地的大门。这显然不是一个旅馆,看上去更像是某个威尼斯本地富商的居所。西里尔不知道哈木宰哪来的本事,总能在欧洲找得到这样一眼寻常,毫不见外的舒适居住,狡兔才三窟呢。 这对好友相识多年,西里尔已经过于习惯哈木宰的包容,他甚至都要忘了这位异教徒与他并无血亲关系,从一开始就没有理由像哥哥一样无条件爱护自己。西里尔回避了几个月,如今面对面时却无法继续装傻。他笨拙地同哈木宰寒暄试图为自己的突然来访找个合理借口。但哈木宰已经厌烦同他玩暧昧游戏,西里尔儿子的诞生打碎了他最后的希望。他现在深深后悔在眼前的法兰克人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从他第一次在狮子门见到那个美丽的金发少年,他就爱上了他,这样坚定不移爱了十年却只换得如此结果。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可悲,人生最好的十年,就这样浪费在了一口没有回音的枯井里。 突然他愣住了,当他背身过去想为自己再斟一杯酒时,西里尔猛地从背后抱住了他。撒拉逊人的脑子里出现了片刻空白,一时间他无法理解对方这么作的意义是什么。 他不想再失去他了,哪怕对方并不想被拖累。西里尔知道自己很自私,但他害怕失去哈木宰的恐惧占据了上风,为此他宁可背负内疚的包袱。他已暗暗下定决心,不管今晚哈木宰提出怎样的过分要求他都会答应下来,金钱也好,土地也好,甚至名誉。 哈木宰又不愚钝,听着金发法兰克人一边抱着自己一边小声恳求他留下,他心中已经八成领会了西里尔的选择。可现在是哈木宰不想这样继续下去。这太廉价了,西里尔把他当成了什么人? 小金毛到底是他放在心尖上疼了十多年的人,看到对方流泪哈木宰根本受不了。 “只要留下来我什么都依你。”为了证明自己的话,西里尔主动亲了哈木宰的嘴。一个青涩到毫无技巧可言的吻,只能算用嘴唇贴上了嘴唇,可这样主动的投怀送抱已经超越了哈木宰的忍受极限。他反客为主,一手抓住了法兰克人的头发,一边撕咬似的亲吻对方,把舌头整个怼进了西里尔的嘴逼他同自己纠缠在一起。西里尔差点透不过气,他的舌头被使劲吸吮简直害怕要被对方吃了去,两人交汇的唾液从嘴角满溢出来让他感觉很不舒服。可他现在有求于人不想忤逆哈木宰的意愿,不管对方给予什么他都决心接受。似乎从西里尔的顺从看出了他的如意算盘,哈木宰的眼神黯淡下来,一些阴暗险恶的东西从他心底爬了上来。他不明白为什么西里尔不肯就坡下驴一拍两散,这对他们是最佳选择。既然已经组织了家庭,连孩子都生下来了,再纠缠下去只会害人害己,明知是条不归路却要拉着自己垫背,两人之间的情分仅止于此么? 骑士心中蹿上一股无名之火,他的脸颊和眼睛都有些发红,哈木宰特地把他拉来展示这一幕分明是对他的羞辱。在帝都时,他已经用雷内羞辱过他一次,到了威尼斯居然又故技重施。等船的短短数日都要找个漂亮男孩下火,也不知道在过去几年西里尔不知道的情况下,阿拉伯王子在帝都玩了多少来自基督教世界各地形形色色的美少年。 “不用摆那副臭脸,这些男妓比你强得多,起码有投入就有回报。” “那你今天来是来干嘛的,给我来上道学课?” “到底要不要干随便你,不是我求你特地追到威尼斯来。要么在这里看人家怎么干的好好看着学,要么现在就滚回去,我绝不拦着。”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气得不轻的骑士居然还是选择坚守原地留了下来。 男孩有些尴尬,眼神一直在往西里尔这边瞟,他摸不准客人这是个什么玩法。威尼斯人虽然不认得帝国第一骑士,可他看得出这人一身华丽的行头绝非普通贵族。这样一个贵气逼人的法兰克贵族骑士会和一个撒拉逊异教徒有什么故事,能让他们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常年混迹在风月场上,他本能感觉到自己的恩客在同房间那头罚站的那位赌气,正常情况下要是闹了矛盾,两人不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或者干脆拿上刀剑去拼一场吗?为什么…… 西里尔满脑子胡思乱想试图替昔日好友的出格行为找个情理之中的借口,压根儿没注意到自己的眼神已经充满了妒嫉的怒火。 帝都贵族中有不少人为了方便频繁性事,都有剔除耻毛的习惯,但撒拉逊人没有。他茂盛的黑色耻 一身黑衣的异教贵族年轻英俊出手阔绰,比他的接过的大部分客人都要温柔,这使得男孩很乐意同这位血统高贵的异教徒上床。通常客人都很喜欢用他的嘴,因为他口活很好。然而这回没等到他完成全套按摩,就被提前叫了停。哈木宰让他张大嘴巴伸出出舌头,然后一口气把阴茎捅进了男孩的喉咙里。撒拉逊人的性器全部勃起时并没有粗得很夸张,可它很长,且顶部有些弯曲。这使得一个专业男妓给他深喉都有点受不了。 等哈木宰终于把还硬着的阴茎从他喉管里拔出来时,男妓没忍住反呕出了一些胃液吐在了地板上。他的客人却毫不在意,他甚至没有射精,而是把那根已经完全勃起的阴茎像柄兵刃一样直直对着房间另一头已经看呆了的金发骑士。 哈木宰朝他招了招手,冷酷道:“学会了么?该你了。” 西里尔,帝国的第一骑士,名义上的在职圣骑,现在却卑微地跪在一个异教徒撒拉逊人的鸡巴跟前。他侧过脑袋去甚至羞于直接把目光放到他即将为之服务的那根长得吓人的东西上头。 “张嘴,吞进去。”他命令他。 好在哈木宰并没有在他的喉咙里停留太久,很快就抽出来开始大开大合地抽插。他不指望初次帮人口交的西里尔能掌握节奏,兀自拽着骑士的头发主导对方动作,一边还得教育西里尔多用舌头和咽喉,不能用牙咬。 帝国骑士破题儿头一遭的口交技术是相当得烂,可哈木宰哪怕是老二一再刮上坚硬的牙齿,还是兴奋得头上冒青烟。用最野蛮的方式狠肏梦中情人的嘴,给他带来了冰火两重天的感受,一方面他畅快得四肢百骸都在呐喊爽快,一方面他又无比沮丧这根本不是他理想中和西里尔第一次欢爱时该有的模样。 骑士这边则是已经完全没有余力去想其他,他双膝跪地,两手无处安放只能抓在哈木宰腿弯处,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脑袋,节奏完全掌握在抓着他后脑勺的那只手上。他觉得自己成了一个人皮套子,唯一能干的事就是让一条火烫的长鸡巴在自己这个套子里快速摩擦进出。会咽反应让他在喉咙里的东西往外抽时总有呕吐的冲动,可每次没等到他酝酿完毕那根可怕的东西又会抽出去或者堵回来。唾液和胃液搅合在一起,在他的喉管里滑来滑去为男人的阴茎充当润滑剂。西里尔不知道为什么哈木宰会突然这样对待自己,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允许对方这样毫无怜悯地使用自己。在这种困惑中,他的下腹居然开始烧热,丝绸前襟被勃起的阳具微微顶起。连乖巧躲在一边静静看戏的男妓都感到诧异,骑士大人居然在初次口交中就出现了勃起。这个发现实在惊人,谁都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 “吃鸡巴都能硬,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潜能啊宝贝儿。”他嘲笑他。 西里尔终于把折磨了他半天的大家伙吐了出来,由于对方射得太深,这一发都没过他的舌头直接就进了喉咙,金发骑士虽然超水平发挥完成了他的第一次深喉吞精却并没有尝到多少精液的味道。 哈木宰也是气喘吁吁,他坐在床边看着委顿在地的西里尔。小金毛已经吞了一堆他的子孙汤,但由于他刚才只用了他的喉咙和嘴,他身上的衣衫尚且整齐,只是那头漂亮的金发已经全被抓乱了。他的面庞上因窒息导致的充血尚未完全消退,各种体液和生理泪水把他俏丽的脸蛋弄得脏兮兮的。 哈木宰发现自己的怨愤不但没有消退反而因为西里尔在第一次口交中逆来顺受的优秀表现上升了。他怎么可以这样擅长,还能硬起来。这家伙身上流的真是阿珀斯特尔家的血么,号称神圣的血脉竟放荡如斯?哈木宰的理智,他没有给西里尔太多缓口气的空间,随即命令他把衣服脱了。骑士身上那套漂亮的礼服很容易给人造成错觉,好像他有多高贵多遥不可及似的,脱光了他同屋子里另一个男妓根本没两样! 二十六岁的西里尔早已过了可以被称为少年的岁数,甚至已初为人父,可他给人的感觉就是比边上那个比他年纪还小几岁的男妓来得更嫩更纯。哈木宰猜想那是因为小金毛从小没吃过什么大苦头,一直被当作老幺宠溺爱护的缘故。这里头有他长辈的功劳,也有他哥的功劳,而哈木宰自己也难辞其咎。 他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西里尔的裸体,他甚至见证过他同别人发生性爱。在合房仪式上帝国圣骑当着一众见证人的面和妻子完成了初夜。盖在新婚夫妇身上那层权当心理安慰的白纱实在遮不住太多东西。而且出于丈夫的保护欲,他全程都使用了男上位,用自己的身体为新娘作遮挡,使得他自己的背部到屁股线条都暴露在了帘子后头的观众眼前。 想到这点哈木宰就不免心情沉郁,他甩开罗曼蒂克的绮思,一把抓住了西里尔的胳膊,将对方拽进了自己怀里,然后对窝在床尾的男妓说,“你过来,帮他开一下穴。” 哈木宰可想不到怀中人这点幼稚的心思,他还在感伤梦想的幻灭,心上人的狡猾和堕落。可肉体上又不能抵御对方拥抱带来的动摇,这家伙连拥抱的时候也表现得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哈木宰知道西里尔会害怕,怎么可能不怕,今晚以前这蠢货大概连男人之间该怎么作都闹不明白。他就那么胆大包天地跑来自己这里,鲁莽地宣布只要哈木宰不走他就可以为他作任何事。 哈木宰有点恼火又有些怜惜,他让西里尔的脑袋靠上了自己肩膀,轻轻在他耳畔教导他接下来的动作:“把腿张开跪好了,腰部放下去,让他把你后面舔开。别躲,他不咬人。” 男妓有些替他惋惜,一边用涂着油脂的手指配合灵活的舌头在西里尔的肛口打着圈按揉帮他放松那里的环状肌肉。他常年混迹风月场,各式各样的贵族见得多了,也有长得很漂亮,在交际圈里很混得开的那种。可他从未见过如这位金发骑士一样近乎完美的家伙,他甚至连私处都是漂亮的浅红。没有浓密的肛毛,也没有常见的色素沉淀,健康的肛口紧紧闭合羞涩地保持着处子该有的模样,清晰的阴茎系带像造物主留给这具完美胴体的缝合线。 那一瞬,哈木宰明显感到小金毛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他拍着他伏在肩头的脑袋,轻声安慰他,不用害怕。开穴是必须的,这会确保待会儿西里尔不会在他们的第一次中被搞到受伤。光是看着男妓的手指和舌头进出西里尔开始泛红的穴口,哈木宰就已经感觉阴茎胀得十分难受。等会儿一旦开始,他可没把握能在欲望开闸后控制住自己。 西里尔吓得一双蓝眼睛瞪得溜圆,他不知道哈木宰怎么能把自己“堵起来”,但他已经感到了害怕并且不想再往细里琢磨这个问题了。他那条不安分的胳膊被抓住反在背后,只能皱着眉头闭上眼睛继续忍耐被慢慢开穴的苦闷。可他一睁眼又看到了哈木宰充血挺立的阳具,它已经立到贴着小腹。同为男人,西里尔知道哈木宰也一定忍得很辛苦。 还在耐心等待的哈木宰都惊了,“作那个你不难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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