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今这龙虎道国可是越来越兴盛了啊,照这样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张天师就能尝试冲击序一了吧?”
“严会首这可就是在说笑了,要是光靠着信徒人数的多寡就能登天成仙,那朱家的皇帝不该早就该登临神位,又怎么可能沦落到今天这副模样?”
良公明听着身旁严东庆的赞叹,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道居于高天之上,古人要想见道或化虹,或驾鹤,或乘风,都需要借助某个途径向道接近。如今这泱泱信徒只是天师他老人家为自己准备的登天之阶。至于最终要想得道,那还有诸多的关隘瓶颈需要参透,急不得。”
“原来如此,那倒是在下痴人说梦了。不过即便成就道序一还有千难万阻,张天师也堪称是古往今来道门的第一人了,哪怕再过百年千年,应该也无人能够望其项背。”
这是一处峰顶平台,严东庆站在边缘处居高临下,俯瞰人声和香火俱是鼎沸至极的贵溪城。
“等到日后张天师飞升成为天上的仙君,良道长你可就是这人间的道祖了啊。”
严东庆突然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不敢当。”
并肩而站的良公明淡淡一笑:“贫道如今只是天师府内一名普普通通的奉道之人,今后无论发生什么,天上的仙君只会姓张,地上的道祖也只能姓张。”
“张峰岳现在是儒序的领衔之人,一身‘数’艺冠绝天下。但六艺之中却依旧还是尊崇‘礼’艺为首。”
严东庆转头看来:“道长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良公明眉头微皱,不明白严东庆为什么会突然将话题扯到‘六艺’之上,略加思索后说道:“贫道孤陋寡闻,还请会首解惑。”
“因为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君臣是规矩,师生是规矩,父子也是规矩。往圣传下的著作经典浩如烟海,但核心是在讲规矩。各序晋序的仪轨互不相通,也本质一样也是规矩。因此规矩,才是儒序真正的根基和优势。”
严东庆轻声说道:“在下虽然才疏学浅,是靠着皇权的提携才一路飞速破序。不过四处漏风的序三,那也是序三,此刻你我二人身边就有我定下的规矩。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尽可以畅所欲言。”
严东庆话音一顿,目光凝视着故作恍然的良公明,不再遮掩,直接了当问道。
“良掌教,你难道真准备在这座龙虎山上渡过余生?”
良公明闻言,心头顿时一凛。
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眼顶上悬浮的山头:“会首的这句话,贫道可是一个字都听不懂啊。”
“我知道掌教你心有顾虑,不过我也不是找死之人。我既然敢问出这句话,那自然就不担心会被第三个人听走。除非是良掌教不屑跟我这个失路之人为伍,打定了心思要弃明投暗。”
严东庆眼眸微阖:“不过,我认为良掌教你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贫道还是听不懂严会首在说些什么,也没有兴趣把心思花在揣度阁下的意思。会首好好休息,贫道就先退下了。”
良公明面无表情扔下一句冷硬的话语,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浮黎的命,不久前可差点就扔在了成都府。曾经的一方掌教,现在却沦为了别人的马前卒,冲锋陷阵,朝不保夕,当真是令人唏嘘啊。”
一句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的感慨,却成功拉住了良公明的脚步。
“士为知己者死,这可是你们儒序自己说的话。张天师给了浮黎一条活路,他现在用命来还,难道不应该?”良公明头也不回说道。
严东庆哑然失笑:“新派道序剔骨削肉,以道基为根本,以天地为父母,视此生为一场坎坷逆旅,矢志不渝做前行之人。既不是士,又怎么会有所谓的知己一说?还命更是无稽之谈。”
良公明如鹰视狼顾般回头看来:“你说的这些话,足够你死上一百次一千次!”
“可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天上既没有落下飞剑,也没有降下雷霆。”
严东庆双手摊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才是你我这样的人该奉为圭臬的话。”
“你跟我是什么人?”良公明冷声反问。
“当然是不甘心受人摆布的人。”
良公明彻底转过身来,冷笑道:“严东庆,你别忘了,当初可是你自己要上这座龙虎山,现在又想拉本尊下水?”
“我是忍辱求生,不得已而为之,良掌教你难道不是?”
“你什么意思?”
“为虎作伥都不是我们本愿,与虎谋皮更加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我们都应该早做打算啊。”
良公明眉头紧皱,警告道:“古往今来死的最多的,可都是自作聪明的人。你不懂?”
“浮黎就是不聪明,可他的结果又好到哪里去了?如今道基被张嗣源重创,就算把伤养好了,此生也再无任何晋升的希望。恐怕不出十年,就会彻底苍老衰败,被人封存起来,沦为需要有人送死的时候才会被放出来的炮灰。”
严东庆眼神犀利,问道:“难道你也愿意和他一样?”
“严东庆,这里是龙虎山!”
良公明话音转厉,不见半分修行之人的出尘模样,抬手戳指脚下。
“我知道这里是龙虎山,一山道观坐满神仙,高低有序,尊卑有别,规矩比道经还要多,但凡有半点差错那就是对神仙不敬,为什么?”
严东庆自问自答:“因为香火是神仙钱,大神仙才有资格吃香火,小神仙只能吃香灰。那些没有价值的山鬼野神,就只配沦为淫祀,要么被收下当狗,要么就此灰飞烟灭。”
“我能上的了这座龙虎山,还能当张家人的座上宾,就是因为我还有价值。”
严东庆侃侃而谈:“春秋会和新东林党的这场争斗,看似是以春秋会的灭亡而告终。但良掌教真的觉得是我输了吗?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没有输,这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
“春秋会是没了,但我在儒序年轻一辈之中的声望也被推到了顶峰,虽无会首之名,却有了会首之实。而张峰岳呢?他如今的行事作风越来越强势,自然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对他心生不满。”
“读书人最难以接受的就是被人骑在脖子上,外人可以,但自己人绝对不行。父亲兄弟都可杀,更何况是他?”
严东庆身后的山崖下飘起阵阵虔诚的诵经声,浓烈的香火如同一片山雾升腾上空。
“等到张峰岳真正的目的彻底暴露,绝望的儒序中人就会彻底爆发,届时就是我重新登台的最佳良机,也正是张希极还能留我在这座山上的原因所在。可是.”
严东庆的目光落进良公明的眼底,一字一顿:“你的价值又在哪里?”
良公明脸上神色看似平静,可藏在道袍袖中的双手却在不断搓动。
“甲子前那场新老之争,龙虎山张家的惨败让你们看到了希望,张希极的假死更是让你们欣喜若狂。可结果一个甲字天仙的席位,却硬生生把你们挡了几十年。最终等张希极还魂复生,不过反手之间,就轻而易举把你们之前所有努力全部摧毁。”
“或许你可能还将一切归根于时运不济,懊恼当初张真人的一剑没能彻底斩杀了张希极。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会不会都是张希极计划好的,通通不过都是他为了金蝉脱壳而自导自演的一场苦肉计?”
“在他眼中如此蠢笨不堪的你们,除了沦为他争霸的工具,成仙的食粮,还有什么其他的价值可言?”
良公明面露讥讽:“话说了这么多,你跟我之间.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