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13章 开幕
深夜子时,位于金陵城西南的一家客栈中。
这家客栈的东主应该是一名游历过西夷的杂序,因此房间的整体装潢与大明帝国如今流行的前明仿古风格截然不同,所有家具一水的西夷风格,突出的就是一个新奇和趣味。
顾玺之选择在这样一个地方落脚,而没有住进吏部专供回乡省亲官员居住的驿站,就是希望能够晚点被顾家发现自己并没有离开金陵。
虽然在顾玺的心里很清楚,这种举动恐怕没有什么太大的实际作用。
但对于此刻饱受不安折磨的他而言,这起码能算是一点聊胜于无的慰藉,拖得一时是一时。
此时距离他和李钧在大同街地龙站分开,已经过去了足足五天时间。
在这几天当中,顾玺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攀爬在悬崖峭壁之上的岩羊,身下是深不见底的湍流,头上是虎视眈眈的猛兽。
如果选择攀岩而上,为李钧这头下山饿虎做事,那便是为虎作伥。等到对方把刘阀这头巨蟒咬到遍体鳞伤的时候,很可能会回头一口将自己吃进肚子,尸骨无存。
顾玺从来没有考虑过李钧真的会放过自己,这种想法太天真。
对金陵刘阀这种能够在帝国传统‘两京’之中占据一席之地的庞然大物来说,野心强于善心、雄心强于良心,你可以淡漠手足之情,但绝对不可以庸碌无为。
就在这时,顾玺的耳中突然响起通讯传音的提示声音。
没有任何迟疑,顾玺直接推门而入。
“让刘大人您久等了,是下官的失责,希望您恕罪。”
他不想死。
而顾玺跟刘途搭上线的方式也很简单,他只是托跟刘途有往来的朋友向对方传了一句话。
这也是他迫切想要离开成都县的原因之一。
刘途与刘典的不合,在金陵城儒序门阀势力之中,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而是一场进退无路,几乎看不到一点希望的死局。
兄友弟恭这种事情,只会发生在无利可争的贫民家庭,或者是饱受外部欺凌的寒门家族之中。
念及至此,顾玺再无半点睡意,从床上起身下地,负手站在窗边。
这样的结局似乎也能接受。
午夜丑时,已经是夜深人静的时候。
与前明时期不同,如今的金陵六部关于不再与京城同级,而是要同比低上一品。
看着视线中浮现而出的字眼,顾玺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凝重的脸色中终于露出一点笑意。
虽然李钧接下来开出的条件又将自己拽入了无底深渊,但此刻的顾玺很清楚的认识到了一点。
可李钧的出现,却在顾玺已经趋于平静的心湖再次掀起惊涛骇浪,给了原本已经打算认命的他一线希望。
包厢内,一位脸型方正,气质儒雅的中年儒生已经等在其中。
顾玺凝视着窗外的夜色,口中低声自语。
其实在和自己的亲大伯顾知微谈话之后,顾玺虽然还是心有不甘,但脑海中已经萌生了认命的想法。
可如果选择纵身跃涧,转头逃回成都县,或许暂时可以摆脱李钧的威胁。
顾玺神情恭敬,对着中年儒生拱手躬身。
刘阀内部掌权的老人们同样也知道这一点,可他们不仅不加以制止,反而摆出一副乐见其成的态度。
而与李钧结仇的刘典,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所以刘途自然而然就成了顾玺首要的接近目标。
“这场戏,终于能拉开序幕了。”
等到朝廷的新政一下,自己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盛怒的青城山道序拔剑刺进自己的心脏,再无任何转圜的余地。
既然不想死,那他要在这场龙虎之争中,为自己搏出一线生机。
“五天的时间,应该足够你把我的底细摸的清清楚楚,刘大少爷,你到底还有什么顾虑,让你到现在都迟迟不愿意现身?”
其实在得知杨白泽因祸得福,拜入重庆府知府裴行俭的门下之后,顾玺便明白对方迟早会跟自己清算这笔血海深仇。
刘途,南直隶吏部左侍郎,正四品官职。
如今刘典在第一阶段的新政之中大放异彩,俨然已经成为了新东林党内年轻一代的翘楚人物,这足以让原本占据优势地位的刘途恨不得咬碎牙齿。
就在顾玺落脚的这间客栈的顶楼,顾玺迈步走在前方为李钧领路,径直走向位于廊道尽头的一处包厢。
要知道,绵州县杨家的惨案虽然不是自己直接造成,但也跟自己脱不了干系。
但再回到那个湍流漩涡,自己就只剩下了随波逐流一個选择。
如今摆在顾玺面前的,已经不是与人狭路相逢,凭借勇气便能涉险过关的困境了。
一等门阀内的兄弟倾轧,远比顾玺所在的三等门阀来的更加赤裸和直接。
用自己的一世命,换家族的万世命,留下一个泡在缸中的脑子和一块木头雕刻的牌位供后人瞻仰。
在这五天之中,他并不只是躲在这里怨天怨地,而是已经和刘家的一名嫡系子弟搭上了线。
刘阀不为典守,当在途中。
就算抛开两人在成都县的恩怨不谈,单就李钧和杨白泽之间的关系,就注定自己会是一个兔死狗烹的凄惨结局。
刘途对顾玺的话置若罔闻,眼神始终盯着跟着进门的李钧。
四目相对,刘途的脸色蓦然变得难看至极,瞳孔深处更是有遮掩不住的惊惧。
“顾玺,你胆子不小啊,你这么做就不怕让整个顾阀为你陪葬?1
顾玺抬眼在刘途脸上一扫,瞬间便明白对方在想什么。没来由的,顾玺竟觉得眼前之人的色厉内荏是如此有趣。
原来高高在上的一等门阀子弟,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大人您误会了,下官可没有任何不恭敬的想法。”
顾玺微微一笑,侧步让开半个身位,如同将自己从李钧和刘途之中摘开。
“给大人您介绍一下,这位是阎老板,从辽东来。之前我托人向您传的那句话,就是出自阎老板之口。”
顾玺此话一出,刘途顿时皱紧眉头,脸上的表情如同跑马灯一般,在错愕、惊讶、惊喜、猜疑之中来回变换,一时颇为精彩。
沉默良久之后,刘途突然放声大笑,抬手拍了拍顾玺的肩膀。
“想不到顾贤弟你竟然有能力结识阎老板这等人物,真是有胆有谋,深藏不漏埃”
“大人您客气了。”顾玺低眉敛目。
刘途‘唉’了一声,摆手道:“这里不是官衙,大家就不用称呼什么大人不大人了。我痴长几岁,贤弟伱如果不嫌弃,叫我一声兄长就行。”
“那我就大胆一次,叫您一声刘兄。”
顾玺笑道:“既然大家都有兴趣谈下去,那不如我们坐下聊?”
“啊,对对对。”
刘途故作恍然,朝着李钧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阎老板,快入座。”
“刘兄,请。”
等众人分坐进呈‘品’字摆放的三张西夷沙发,包厢大门便从里往外缓缓地闭合,扣合的锁音响起。
同时一股特殊波动蔓延开来,屏蔽房间内的黄粱梦境和通讯传音。
“怪不得顾贤弟一定要约在这里见面,而不进黄粱梦境,现在看来都是因为阎老板你埃”
“可不单单是这个原因。”
李钧笑道:“黄粱梦境人多眼杂,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躲在暗处把我们的对话偷听了去,那样岂不是自找麻烦?而且这样面对面交谈,更方便大家开诚布公,也能更好的看到彼此的诚意。你说是吧,刘兄。”
“阎老板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到了。”
刘途哈哈一笑:“不知道这次阎老板你让顾贤弟约见我,有何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