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秦至夏的辞呈时,我非常惊讶。 邮件寄出後的十分钟,我就听到了敲门声,「直接进来。」 「先把门关上吧,我有些事情要跟你谈。」 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为什麽突然要辞职?」 我对於这些只有礼节没有感情的话术没兴趣,便直接打断她,「我看起来像脑袋有洞吗?」 「字面上的意思啊。」我锋利地笑,「个人生涯规划?探索不同领域?但凡是个脑子没坏的人都不会相信这种话。说吧,你遇到了什麽问题?」 秦至夏这句话一下子就戳到我的痛处,「你到底要记恨这件事多久?」 「那你现在又提这件事是想讽刺我的懦弱还是无能?」 「你就觉得我没资格过问是吧?」 我没有说话,只是凝视着眼前的秦至夏。 一个顶尖名校毕业的教授,却能让我完全看不懂他在写什麽,那得要是他神智崩溃到什麽程度? 那几张草稿纸上的字迹更清晰、字句更通顺,从上下文推断,那是他离开匈牙利後写的,也是整叠草稿纸里面最少涂改跟w渍的一篇。 「你最近过得好吗?毕业了吧?现在是住家里吗?住家里很好,至少回家时有盏灯亮着。听说你进南泽工作,给季亭舟当助理?你寄过来的信我收到了,对不起啊,让你这麽辛苦,季亭舟对你好吗?工作会不会很累?我就要回去了,事情很快就会解决,谢谢你选择相信我,你不会输的。」 但这两张稿纸很怪,一张上面全是被涂掉的字,另外一张只有一行字。 我先看那张满是划记痕迹的草稿,显然陈怀骥那时有些漫不经心,因为他就算涂掉了整张纸,还是有很多边边角角没涂到。 每一个我能认出的字句,拼起来都是对不起。 我看着那张纸,陷入了漫长的沉思。 我又再次翻了整叠草稿纸,发现陈怀骥虽然没有标记日期,但他早已刻在骨子里的严谨和自律让他把这整叠草稿都按时间序列收整齐。 ga0清楚这点後,那句反覆再反覆的对不起就很好猜了。 我努力搜索我记忆里和陈怀骥有关的每一幅景象,忽然一个画面撞进我心里。 季亭舟占据了我当时所有的视线,但我现在回想起来,才终於意识到:那一天,我不是没看到陈怀骥的眼神。 原来那时候的他,是那麽想的。 明明情绪已经浓烈得快遮掩不住,还是要b自己忍住,用酒、用菸、用药si命忍住,忍住不要来打扰我。 在他於我面前落泪之前,他已经熬过多少疼痛? 我没见到他的那几年,他到底是怎麽一个人过来的? 看着那句话,我忽然感到一阵压倒x的心酸与悲哀。 一个人,要喜欢另一个人到什麽程度,才能宽容到不介意对方是为了钱才喜欢、才能在草稿纸上问自己这种话? 走上通往咖啡馆的楼梯时,我还是不知道该用什麽心情面对陈怀骥。 我走过去,坐在他跟他的咖啡对面,「陈教授。」 「其次?」 我看陈怀骥还这麽能开玩笑就放心了。 我走到吧台边,跟吧台後那穿黑衬衫的男生点了杯咖啡,「加糖加n,谢谢。」 「都看过了。」他怎麽知道的? 「我不知道你在匈牙利过得那麽辛苦。」 「那你希望我有什麽反应?」 真坦承,但这话也是真难接。 陈怀骥直接把他的皮夹递给我,「这给你。」 陈怀骥没回答我,而是摊开他的皮夹,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清点给我看,「这是我的身分证跟健保卡,我得拿走不然我怕被驱逐出境;这是现钞:这三张信用卡的额度应该都是八十万一个月,哦,这是我饭店的房卡,这张也得还给我,不然我晚上没地方睡。」 陈怀骥倒是气定神闲,「你不是问我那句话是不是真的吗?这就是我的回答。」 「我什麽时候拿我对你的喜欢开过玩笑了?」 陈怀骥笑了起来,「卑不卑微这种事情我还真是没想过,可能对我来说不重要吧?」 等那男生走後,陈怀骥才用闲聊的语气说,「之前你不是问我为什麽一直住旅馆吗,我觉得我那时候给你的回答不是很准确。」 「我住旅馆是因为只有那里灯会一直亮。」陈怀骥轻啜了一口那早已冷掉的咖啡,冷掉的咖啡肯定特别苦吧,「我已经过了太多年,回到家只会看到一片黑的日子。」 「我只想跟我喜欢的人一起过日子。」 陈怀骥笔直凝望着我,眼神里没有任何谎言与遮掩,「喜欢到就算你只是喜欢我的钱也会心怀感激。」 「我当然知道那不可能。」陈怀骥笑了笑,「我从来不要求你现在就答应我,只要你先别急着推开我,我就很感激了。」 因为我已经知道他的脆弱与软肋,或者该说:我就是他的脆弱与软肋。 「陈怀骥。」我轻声叫了一次他的名字。 「想试试看这样叫你会是什麽感觉。」 「满奇怪的感觉。」我耸耸肩,却也同时间笑了笑,「但我应该会习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