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领进了会客室,文阑请她在此稍作等待——陆春熙点头应是,在沙发上坐下。女佣为她沏茶,又献上点心与水果,陆春熙一一接下,同时观察着会客室里的变化。 呵。陆春熙含笑垂眸,轻描淡写地吹开茶水表面的浮沫。莫非这些全都是皇帝为了那位“小姐”、而做出的改变么? 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小姐踏进会客室前,陆春熙起身行礼。 她的华夏语,说得的确不好,发音怪异突兀,像初学华夏语的外国人,不懂该如何正确地发音。幸好陆春熙颇为识趣,明白今天有任务在身,首先得把这位小姐伺候开心了。于是她主动挑起话题,拉着她聊起天来。 可到了这位小姐面前,陆春熙却犯了愁:她不知道该和她聊些什么。 那陆春熙还能聊些什么呢?她意识到:她现在就像一位保姆,得搜肠刮肚地找出些积极的、有益的故事,讲给面前的小姐听。 于是陆春熙只好拣着些无关痛痒的有趣话题,和小姐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天。她告诉小姐,某某大臣家的小孩新近养了兔子,在院子里发疯野跑,被隔壁院子的小孩抓去烤了吃——说完,陆春熙才想:天呀,这是不是有点儿太暴力了?“伤害小动物”,怎么听都像是敏感话题。 却见小姐神情淡然地单手支颐,眼神很是认真,示意她继续。陆春熙便又说了几桩趣事儿,小心地观察着小姐的表情,确认她没有露出任何不适,渐渐放下心来。 陆春熙陪着小姐,在会客室里坐到下午六点,她正迟疑着要不要告辞,先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见客人未走,皇帝似乎也一愣,陆春熙正欲顺势辞行,却听小姐先叫道:“边察。” 皇帝略一点头,然后便转步走了,没有进到会客室来打断她们的会面。陆春熙一顿,多看小姐一眼。她也从不知道,原来在皇帝这儿,仍有谈判斡旋的空余,这或许也是小姐的特权之一。 她们又在会客室里坐了会儿。小姐华夏语说得不好,华夏礼节倒是学得不错,颇为热络地留陆春熙吃晚饭,客人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多待了,只好借口说晚上还有事,就不留下来吃饭了,下次一定——如此这般一番推辞,陆春熙总算出了府邸大门,坐上了返程车。 小姐送她到门口,皇帝竟也出现,一手揽过小姐肩膀。小姐却像当他不存在,甜蜜地握着陆春熙的手,请她以后有空多来——“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也带上你的那几位好姐妹吧。”小姐抿唇微笑,“今天听你说了很多她们的故事,我对她们本人也好奇起来了。” 最后,皇帝开口道:“今天辛苦你了,回去路上注意安全。”然后,他挥手示意文阑送陆春熙出去。 车辆开动前,文管家多嘱咐一句:“陆小姐,小姐很喜欢您,阁下因此很高兴,欢迎您再来府邸做客。” 陆春熙沉默,指尖划过伴手礼包装表面的绣花纹样,凹凸不平的触感粘附在她的皮肤上。她近乎神经质地重复着这一动作。 “所以我们默契一点吧?不要把那些事说出来,这是阁下和小姐自己的事情。况且那都是些往事了……翻旧帐可不是个好习惯。” 她无不讽刺地想:皇帝居然也会觉得心虚、觉得窘迫吗?他明明知道那些行径是过分的、不道德的,可他还是去做了,并且以此为乐,将他人的苦痛与磨难视作虚无,甚至有意深化这重苦难,以满足他自己的变态欲望;而今有了小姐,皇帝竟也学会了粉饰太平,仿佛要求所有人闭口不谈,那段历史便能归于虚无。 倘若小姐和此前那些女人别无二异,那么她的下场大概也和她们相差无几;倘若小姐确是不同寻常的存在,那么……陆春熙将鬓角碎发掖至耳后,眼风含笑地望向窗外。她只管静候皇帝作茧自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