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朝世爵分九等,以公爵为尊,侯爵次之。自太祖开国以来,爵禄分封皆有定制,非军功文治不得逾矩。 顾国公府世袭罔替,至今已历三世。如今这任顾国公年近五旬,膝下三子二女。三子顾瑾轩,乃继室叶氏所出。这位叶氏正是宋府大夫人的胞妹,自国公夫人前岁仙逝,叶氏虽为继配,然已主中馈,但顾府仍以“二夫人”相称。 此番顾国公携二夫人亲赴宋府,为的正是三子之事。 顾国公拍案呵斥,责他行事鲁莽、目无尊长,竟为一女子对亲表弟下狠手,言罢勒令其当堂赔罪。 叶素心为外甥说了几句好话,顾家心知理屈,只得频频向宋家赔罪,推说 “教子无方”。 如此一来,倒也显得宋府宽仁持重,不与小辈计较,愈发显得宋家体面。 这头的宋昱正缠着玉娘在房中喂药。不知哪门子疯劲发作,偏不肯自行咽下,非要玉娘先饮,再由口中渡与他,方才肯服。 二人闻言皆惊。待回神,人马已浩浩荡荡入院。见再难脱身,玉娘慌忙躲入屏风后,屏息敛声,不敢作响。 宋昱欲强撑着身子起身行礼,顾国公先发话,“贤侄不必多礼,养身要紧。” 看到许久未见的父亲,宋昱不禁冷笑。自己卧病在床已有半月有余,这位素号“慈父”的,竟从未探视半步。如今顾家的人来了,他倒现身了,摆出一副关怀备至的模样,真叫人心寒。 顾国公寒暄数句后,顾家二夫人便上前,在床榻边坐下,口中说着些心疼安慰之言。随即命人捧上几匣补品,一样样送来,又细细叮嘱道每样是何物,有何功效,何时服用最宜,说得极是周到体贴。既是探病,便要做出十二分周到,叫外人挑不出半个错处。 话一出口,既点出顾家担责的态度,又暗扣 “亲族体面”。 二夫人继续道,“难得贤侄通透。方才我就想把三郎带进来了,可又怕你兄弟二人言语不合,反添嫌隙。”言罢,斜目门前一瞥,此时顾瑾轩正恭立于门外。“我家三郎终日埋首书卷,有些迂阔脾性,还望贤侄莫怪。” 话音方落,顾瑾轩不情不愿走了进来。甫一入门,抬眼即见表弟端坐床榻,胸前还缠着绷带。 两人目光乍一相接,犹如冰刃交锋,登时寒气四起,屋中气氛瞬间冷凝。 顾瑾轩身子僵了僵,却梗着脖子没动。 顾瑾轩一声不吭,背脊绷直,只是咬牙挺着,毫无屈服之色。 顾瑾轩听着父亲不予颜面的斥责,心里却满是不甘,想开口反驳,却听母亲暗中掐他手心 —— 这是提醒他 “莫失了世家子的气度”。 二夫人拦在儿子面前,哀求不止,“老爷下手这么重,三郎这身子骨哪受得了?都是我没教好,可他毕竟是孩子,再大的错,也不能往死里打啊。” 顾国公怒斥,“孩子?都二十二三了!为了个女人,把亲表弟打成这样!国公府的面子往哪搁?咱们顾家的脸面又往哪放?我顾家世代忠良,容不得你这般胡闹!抢人家房里的人,你这是要把两家人的交情都毁了不成?” 此语一出,众人皆变色。在这把体面当性命的世家里,竟有人敢当众撕破脸。 叶素心劝道,“国公爷息怒,孩子之间有些小误会,咱们长辈若都不讲情面,岂不是让旁人笑话?昱儿虽伤在床,终究是兄弟。且让他们二人自个说开了吧。” 榻上宋昱始终无言,苍白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这屋子里人人都有盘算,个个口是心非,倒无一人是真心来探病的。反倒是那表兄,虽冷面执拗,却也算得一个诚实人,不做虚伪的面子功夫。 可他也是个明理的。此刻他本可借机让顾家难堪,但顾国公夫妇前来探他就是要他与表兄和好, 若真闹大,宋府 “容不得人” 的名声便坐实了。他轻咳一声,终是开嗓道,“舅父不必动怒,此事终究是我兄弟二人的私事,我与表兄私下解决便是。” 二夫人忙附和,“对对对!让他们小辈自己说清楚。老爷,三郎是个明白人,断不会再犯浑。”们且去前厅坐坐,莫扫了兴致。这兄弟俩的事,终归要靠他们自个去化解。” 临走前,大夫人还特意回头,冲薛贵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叫他看着点。 可再倔,也得给各自的家族留条退路不是? 她虽不懂什么世家体面,只见得表公子后襟血迹渗透,洇出一抹暗红,教人看着着实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