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连称不敢,张居正道:“看座,上茶。”
张敬修赶紧出去张罗人伺候上茶,茶水上来,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闲话,张居正便是将话题引到了自已今日这件事上来。
他摸了摸头发,又捋了捋胡子,道:“我这些时日掉头发,掉胡子,还有,你们看我气色如何?”
三位名医听了,不由得面面相觑,没料到他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来。
张居正沉声道:“有什么话,直说就是。实话实说,你说的真话难听,我不怪你,但你若说假话,害得本官判断失误,当心后果。”
他这话也并非是刻意声色俱厉的说出来,只是淡淡然的说了这么一句,但其中自带着十分的威严,让人听了不由得心里便是一个哆嗦。
他现在的境界可就比闻安臣要高得多了,须知闻安臣有的时候还要声色俱厉的说话,就是为了增强效果。
三位名医听了。都是心中骇然,赶紧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收了起来,只是老老实实的去看张居正的气色。三个人凝神看了好一会儿,一个个儿脸上都是露出一抹惊疑之色。方才他们刚一进来的时候,都摄于张居正的威严,只感觉眼前这位大人,根本让人不敢直视,哪里还会关心张居正的气色?但此时一瞧,却是看出一点端倪来。
不应该呀!张相爷气色怎能这般差?
这也是为何张居正虽然从两三个月之前就开始吃那些伤身的东西,但直到昨日见到闻安臣才被发现的原因。以张居正的身份,盯着他大大咧咧地看上那么几眼,朝野之中有几个人敢如此做?而敢如此做的人,也不一定会那么深的医术。
要说张居正和朝中太医院那些太医们碰面的次数也有些,但哪个太医瞧见他都是赶紧诚惶诚恐地跪下磕头而后锤头聆听而已,可没人敢盯着他瞧。闻安臣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方才看出这么一点儿来。
张居正看见他们脸色,心下便是一沉,知道闻安臣说的只怕不错。他瞧着其中一个名医道:“你来说说,本官到底是怎么了?”
那名医心里哆嗦了一下,有些话他不敢说,但想起方才张居正那几句威胁,顿时也顾不得许多了。反正这是事实,你既然让咱们实话实说那咱们就实话实说,现在唯有盼望张居正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他沉声道:“相爷,草民见您……”
他说了一番话,张居正听了脸上神情不变,心里却是越发沉重,因为这位名医说的和闻安臣所说的大致不差。
而后张居正又问过另外两人,那两位名义说的也都跟前面那位差不多。
张居正听完点点头,不置可否。然后他又拿出一张纸来,上面写了许多菜名儿,一排一排地写着,一排大致是两道菜。这两道菜,都是闻安臣跟张敬修说过,混在一起吃会产生冲突的那些菜。
“你们看。”
张居正指着那张纸道:“瞧见第一排的两道菜了么?这是本官有一次吃饭的时候同时吃到的两道菜,下面那些也都是如此。你们瞧瞧这些菜在一起吃,对人会不会有什么害处?”
三位名医听了这一番话,再仔细一看纸上写的那些菜名,心中都是不由得涌起惊涛骇浪,也猜到了一点点真相。他们虽然并非朝中人,但终归不是笨蛋,听得到这么多信息若是还没有猜到有人要害张居正,那未免也太蠢了一些。
想到这一层,三人看也就更加仔细,生怕有一丝的遗漏。过了约摸一刻钟的时间,张居正方才缓缓开口道:“都看明白了吗?给我说说。”
他指着其中一位名医,正是方才被他指出第一个发言的那位。
第221章 上门
这位名医到了这会儿也就放开了,心里的胆怯也去了十分,他指了指最上面的那两道菜,道:“这两道菜是否冲突,在一起吃会不会有什么害处,并无典籍记载。但这两道菜中用的这些食材,想约您看这四种食材。其中,鹅肉和梨子,这是不能一起吃的,典籍中有明确记载,这两样儿若是放在一起吃会伤肾。这两个,豆腐和蜂蜜,若是放在一起,则是会引起耳聋。还有这个,您瞧瞧这几种……”
他洋洋洒洒的说了好大一通,这位名医书医术精湛。而且读的医书也是非常多,随便哪两道菜,他都能指出其中有哪些食材是有冲突的,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以及是在哪本典籍中记载的这些,引经据典,信手拈来,说的头头是道,令人信服。
听他说完,张居正甚至都不用再去问另外的人,他已经确定,闻安臣说的果真一点儿没错,自已真的是被那小贱人给算计了。
张居正心中怒火升腾,拳头狠狠的攥了起来,指甲刺在手心,甚至有些发疼。他脸上依旧平静,但心中却是几乎被愤怒给淹没了。
这个该死的小贱人,当真是恩将仇报!自已为她赎身,让她这么一个流落风尘的女子能进入相府,甚至还因此而承担着天下人的非议!而她就是这么对待自已的?竟然暗中给自已下毒,害得自已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若不是闻安臣发现的早,再过一段时间即便是发现了,身子也是垮了,再怎么调理都调理不过来!到了那时候,真真是后悔也晚了。
于愤怒之中还带着一丝丝的庆幸,幸亏这小贱人不知道怎么想的,只是用这种法子来暗中害自已,她若真是狠下心一咬牙,趁着自已熟睡的时候一刀把自已给杀了,那才是死的冤枉无比,都没处说理儿去!
张居正又问过另外两位名医,那两位名医说的不如第一个好,但大致也都说出来一些。听完他们三人的话,张居正心下便是笃定,他瞧了三人一眼,沉声道:“今日之事,你们都知道该怎么说吧?”
三位名医唯唯诺诺道:“草民知道,草民知道。”
张居正点点头,道:“若是换个心狠手辣的人,只怕会直接杀了你们三个灭口,这事儿也是做得出来的。不过本官不会也不屑于去做这种事,你们三个该回去就回去,只不过要记住,你们从来没有来过相府。”
他看了一眼张静修,道:“老六,赏他们每人纹银二百两。”
“是。”
张敬修低头应是。
“好了,你们三个下去吧。”
张居正对三位名医道,他又补充了一句:“若是让本官得知你们三人敢将今日之事说出去一分一毫,本官便只好亡羊补牢,将你们灭口了!”
三个人吓得赶紧连连应是,而后张敬修将他们三人带了下去,给他们拿了银子。等张敬修回到小榭的时候,发现张居正还在这里没有走,张敬修上前几步,低声道:“父亲大人,方才孩儿送走他们的时候,问他们讨要了几张方子,都是用来滋养调理身体的,您以后照这个方子喝药,身体应当很快就能恢复。”
“不顶用了,不顶用了!”
张居正摆摆手,神色间有些苦涩,苦笑一声,道:“这半年来,为父的身子被那小贱人折腾的太厉害,为父能感觉得到,这已是伤了元气,药物调理只怕收效不大。”
张敬修心中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嘴上却是赶紧劝慰道:“父亲大人,您别说这种话,您正值壮年,春秋鼎盛,身体好得很。再说,这半年来,您身体也没有太大的损伤,娜仁姨娘……”
他刚说到娜仁夫人这四个字,便赶紧改改口,道:“只怕那人的杀招还在后面,之前对父亲用的也不是最凶狠的,父亲您不要太过担心,调理一番,身体绝对是可以恢复的。”
张居正知道他这是在宽慰自已,便不想再说什么别的,只是点点头:“希望如此吧。”
结束了这个话题,张敬修脸色忽然变得阴狠起来,对他来说,出现这种神情,还是非常罕见的。大部分时候,他的脸上都是带着那种略显戏谑的表情,还有便是被张居正训斥和逼着做功课时候的愁眉苦脸。像是这种阴狠刻毒的表情,在他脸上,几乎是不可能瞧见的。因为总体来说,他还是一个很乐天开朗的人。
他狠声道:“那个女人,父亲您要怎么处置?”
张居正沉吟起来,张敬修道:“若不然,由孩儿出面吧,父亲您安坐等待消息便好。”
“不妥,不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