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只剩不到一小时……”
“……我们必须抓紧!”
“可他就要来了, 时间不可能再……”
“而?且已经不剩多少活人……”
“想想办法、总能有?的、我们这么多年的——”
人声纷扰,像煮在锅内、即将沸腾、噼啪跳开的水。
焦灼、难耐、歇斯底里。
“——还能想什么办法,他就要来了, 早知?道、早知?道——谁让你们磨磨蹭蹭早就错失了彻底毁掉他的时机!!”
有?人在质问, 针对的是心里无可避免攀至峰值的恐慌, 也是在座所?有?吵吵嚷嚷的人声。
与其说?是质问,不如说?是呐喊。
半步仙人, 玄门高层,大?族之长?……这些玄学界中地位再高不过的家伙们, 七年前有?多高傲冷漠不可一世——
七年后,在血淋淋的尸堆面前,便都慌成了只能冲彼此乱喊、渴望着往锅外乱跳的……乌合之众。
角落中,红影缓缓睁开双眼。
它受了重伤, 气息微弱,只能贴着墙边的阴气勉强站着,像抹被浆糊随意贴在窗上的纸片。
身上鲜红的嫁衣显出半边被烧焦的痕迹, 赤红的煞气也不得不暂时蛰伏在裙边,缓解罡气撕开的缺口, 但黑褐色的血依旧淅沥而?下……它形容堪称狼狈。
可即使这样狼狈,红影依旧比这所?密室内的所?有?人看?起来更体面, 堪称气定心闲。
这是当然的。
如果有?人在争执、怒骂、相互指责的混乱中抽出空来瞥它一眼, 一定会面容扭曲地高声喝道——
【这是当然的, 它是只早死的脏鬼, 而?我还活着啊!!】
阴煞撕扯阴煞, 本就天?经地义, 他们当然要拿这只脑子不清醒好操控的红影去对付那个精神不正常到处发癫的黑影,谁乐意亲自?对上那玩意儿?
可如果黑色的阴煞理智尚存, 比起针对自?己的凶手,他更青睐于优先解决他们……
而?且,这些天?,他已经“解决”了许多、许多、许多人。
诅咒的,被削去首级;
挑拨的,被抽出魂魄;
布阵的,被粉碎真气;
下毒的,被剥走?道行;
不断尝试着攻击他妻女?以此诱他发狂失措的那些人——
被屠戮殆尽,死无葬身之地。
别说?化鬼的可能性,他甚至没容许那帮人留下残碎的遗体。
仅支一把黑伞,无视那些传承百年或千年的强大?法器,再纯粹的罡气轰在他身上,似乎也无法传达应有?的疼痛、退避或恐惧。
恐惧的只有?伞对面的所?有?人。
……明明,他们才是多数方,才是领先他修炼许多年的老?前辈,才是那许许多多个势力联合在一起的庞大?组织……可为什么……为什么……
他们这样害怕他靠近。
就像洞穴里的蚂蚁畏惧洪水。
隔着红盖头,角落的红影漠然地注视这些乱哄哄的人群。
菜市场泼妇混战,也不比这所?密室内的场面好一些。
谁踩了谁的道袍,谁推了谁的拂尘,谁又在仓皇中把谁的佛珠狠狠掼到地上……
他还没真正到来,他们却已经开始逃窜。
……是。
【早知?道】。
每双惊慌的眼睛都写着痛悔。
当年一个独行天?师的分量太轻,区区几个人阵亡的数量还不够多,一场报复的教训也不过是小打?小闹,整批整批死在小巷里的本阳会大?半精锐似乎也不算什么,无非是可替换的前卒棋子……
直到他一步步逼近,而?他们的陷阱一点点被粉碎,有?权限进入这所?密室商议的家伙们一个个伴着最痛苦的反噬效应倒下去。
死到不剩几个人,才恍然惊觉,早就该放弃争执、牢固联合在一起,毁掉那家伙的。
可他已经彻底长?成,就像静待时机的蛇——落到荒地的猎人们仓皇回头,发现枪支、弹药、粮食所?剩无几,自?己才是那只被围猎的猎物。
他们无计可施。
毕竟做爷爷奶奶德高望重的那辈已经死了个干净,还剩下的几个只是刚继任位子的年轻人,虽然号称“大?族魁首”,手里握的话语权还不及前辈们十?分之一……
倘若今夜死在某个地方,也会被暗波汹涌的家族当作?“内斗失败”草草处理,然后悄悄掩盖过去的。
盘综错节的大?族,能知?晓许多秘密的同时,也方便掩埋许多秘密吗。
那家伙甚至提前选定了有?几个人可以留到最后,知?道他们对应的家族背景有?数波势力争权,方便“配合”他一起扫尾……
呵。
是啊。
蛇总会耐心等到最后一刻,再缓慢有?力地绞碎猎物的每一颗骨头,将它们所?有?的生机吞入腹中,不留一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