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凌晨, 两点零三十六分】
雨还在下。
夏雨潮热,可今夜的雨却是有些阴冷的,雨势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强盛, 天上的阴云越聚越多?, 似乎要塞下来堵住生灵的呼吸, 泛着某种有违天时的狰狞。
尤其是下面这个?,在雨中独自行走的人。
……不, 鬼。
洛安独自打着伞走进漆黑的小巷,远远望去, 身上的风衣像是雨丝共同拢成的阴影。
今晚他?没?穿那件妻子新买的浅色风衣,千篇一律的黑色,方便沾血,也方便清洗痕迹。
街角的监控摄像头早就坏损, 耷拉下的电线像断开的血管,但最前?方装样子用的那层镜头玻璃没?开裂——清晰印出?了这个?凌晨打伞步入小巷的行人。
黑伞遮住身材,黑发挡住面貌, 一步步走得沉默又温吞,似乎下一秒就要融进阴雨里, 是再低调不过的风景。
——可当小斗笠应声推开了槐树胡同的入口,眼睛里落入的, 却是大片大片的高调色彩——
那个?陌生?的自己浑身滴血, 脚下踩着一只面具怨鬼的尸骸。
而他?身后, 一路都是怨鬼零碎的尸骸。
雨窸窸窣窣地下落, 血丝一股股淌进槐树里, 黑伞的数个?伞尖也吧嗒吧嗒往下掉肉块, 似乎是伞主人之前?动?手太快,武器上的痕迹来不及抖干。
小斗笠眨巴了一下眼睛, 差点没?以为自己回到了无归境,被诱进了最底部破开封印的红海幽潭。
洛安低头静静看他?一眼。
相同的浅淡茶色,并非剔透明亮的琉璃,只会有相同的血腥气在他?们眼中互相辉映。
这世上,也只有自己才能看清自己眼中的东西。
所以无需提问?,无需解释,连开口说话也不需要。
小斗笠歪歪头,让开了胡同入口,而他?直接收了伞,迈进槐树里。
……五分?钟后,胡同小院里的某间厢房,洛安洗了澡出?来,拉开衣柜,换上一模一样的黑风衣,又打开暗格,找出?自己提前?备好的符纸。
直到身上最后一丝血腥气被清理干净,他?细细检查了自己的手指,确认伤痕也消失,这才转身,重新套上了洗澡前?留在外?面的素面戒指。
小斗笠正端坐在一只小茶几前?,见?他?一边套着婚戒一边走过来,眼神有点好奇地瞟了一下。
“那是什么法器?”
黑伞一进门?就被他?随手扔井里泡着了,可那戒指享受的待遇却称得上“珍惜”,他?去洗澡前?还特意脱下来,用绸布和露水揩了好几遍。
洛安不想多?解释现代婚姻与?洛家?婚姻的区别,只道:“妻子送的礼。”
“……哦,原来是家?主的赏赐。”
那是要好好珍惜。
小斗笠有点雀跃,原来长大的自己还能从家?主手里收到赏赐,既然收到了赏赐,那他?在安家?主的家?族里肯定地位不低——起码比看门?的黄狗高吧?
家?主……那个?有些凶、又异常热情的女人,说不定很?宠爱自己。
不过,既然很?宠爱自己,家?主又怎么会放他?深夜在外?游荡呢?
小斗笠好奇道:“这么晚了,你出?门?到我这里,家?主不生?气吗?”
“我妻子睡了。”
洛安在他?面前?坐定,神色淡淡的:“她今晚受了惊吓,在家?休息。”
他?说这话时和跟路人说“不好意思没?看路撞到你”的感觉也没?区别,眉间没?有显露丝毫的戾气,仿佛这件小事不值一提——
如果不是小斗笠的阴阳眼刚刚才看见?满巷的尸骸,此时又映照出?他?背后升腾翻卷的漆黑煞气,他?真会以为对方的心情很?平静。
小斗笠想了想,推给他?一碟子葡萄。
晶莹剔透的绿葡萄,没?有皮。
“刚刚你在里面洗澡时,我全剥好了。都给你吃。”
和胡顺献殷勤时那张流露着私心的脸不同,小斗笠做出?这样的行为,总是显得格外?乖巧干净。
“你快点吃完,快点平心静气。”
……吃葡萄的确能帮助自己最快地平静心绪,这是幼年起就培养出?的小把戏,也是成年后他?曾数次用来平复鬼气的方式。
洛安没?有拒绝,只是稍微推了推碟子,也给小孩递了一枚。
“分?你一半。我再缓几分?钟就好了。”
哦。
小孩欢快地弯了弯眼睛——他?的确还在一个?会因为一碟子心仪水果而满心雀跃的年纪。
哪怕这碟子葡萄本就是他?剥好送给对方的,对方反手推了回来也不叫“送礼”……可他?住的是对方的房子,买葡萄花的也是对方给的生?活费,四?舍五入还是他?收到了对方的葡萄嘛。
小孩嚼了嚼葡萄,露出?一抹属于天真孩童的开心。
然后他?说:“你杀了谁?要我帮忙清理吗?”
洛安也吞了一颗葡萄,他?早过了沉迷口腹之欲的年龄,也还没?复原味觉,吞下它就跟吞安定药丸似的。
只是心理作用,辅助他?调节情绪,收敛鬼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