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母亲。”
“母亲。”
“母……贱女人。”
那疯子终于从窗边回过头来, 眼神波光潋滟,笑起来像话本里艳美的花妖。
看来她今天心情很好。
小斗笠便轻轻走过去,放下手里的托盘, 小声又恭敬道:“贱女人。”
“您该喝药了。”
疯子笑着看看他的脸, 又看看漆碗里的药汁。
……这是个极其美丽的女?人, 哪怕她没洗脸,没漱口, 没梳头发,只是疯疯癫癫地坐在窗边笑。
此时她心情不?错, 被?他叫回了头,目光便在室内来回打了个转,便像池上被?风吹转的桃花瓣,能拂动无数人的心弦。
可小斗笠平静地垂下了眼。
地上踩着女?人的一双光脚, 灰扑扑,脏兮兮,沾着草叶与泥巴, 明明昨天他才替她仔细洗过脚,又认真?套好了袜子鞋子。
袜子没了, 鞋子没了,这双光脚重新变成动物原始的肢节, 小斗笠甚至看见了一截扭曲的小拇指。
不?知?道贱女?人又跑去哪里发疯了。
这时他应该为?她去把鞋取回来, 把袜子重新套上, 再用纱布和药水处理一下弯折的脚趾……
可他懒得这么做。
贱女?人的鞋跟很尖, 如果?可以, 他不?想给她任何伤害自己?的机会。
他并不?敬爱她, 照顾她不?过是为?了回报那十月生?恩。
他对她没有任何的期待与幻想,因为?只要对视, 就能看见……
【嘻嘻嘻】
【为?什么】
【好爱好爱好爱好爱】
【为?什么】
【好恨好恨好恨好恨】
……疯子的心声,不?会勾起任何一个幼童对母亲的孺慕之情。
他知?道贱女?人有个心上人,他知?道她的心上人不?爱她。
他知?道贱女?人恨家主入骨,他知?道她的确是趁男人在外驱鬼时伤重昏迷下药麻痹了他……才有了他。
他是她故意设计的产物。
怀上他才能进入洛家,才能进入神秘的无归境,才能……离她的心上人更近,更近。
可她的心上人一点也不?爱她。
哪怕她为?了靠近那个人不?惜揣上了仇敌的孩子嫁进了仇敌的家族,她的心上人也不?愿意喜欢她。
于是贱女?人成了疯子。她拒绝清醒地活着。
……小斗笠知?道得远比任何人多,所?以他总能站在最漠然?的旁观角度,保持着平和的好心态……
哪怕他是故事最中?心的无名工具,哪怕台上互相唱大戏的那几个丑角是他的生?身父母。
他有时甚至厌烦自己?这双眼睛,总看得这样清楚,总能知?晓那些应当是秘密的阴影。
唉……
吵闹。
锣鼓喧天、面具怪诞、互相诉说或怨或爱满腹愁肠的戏,吵得他受不?了。
“觉得吵么?”
贱女?人突然?开口了,她笑嘻嘻地晃荡着弯折的光脚。
“告诉我。你觉得我很吵?”
她的手边没有剪刀,绣花针收在抽屉里,身上的衣物也是柔软的。
小斗笠迅速扫视一圈,确认没什么武器能用,才诚实答道:“是。”
“贱女?人,你很吵。很可悲。”
贱女?人吃吃笑起来。她真?的很美丽,举手投足都是风情。
可再美丽,也无人爱她。
这是一间偏僻的厢房,常年?照不?到?光,唯一会定期拜访这里的人只有小斗笠,帮她洗脚,梳头发,缝补衣服,给她熬药端药过来……看似恭敬顺从,实则也随时警惕着她——他会在她抄起剪刀的第一瞬间奋力扭断她的胳膊。
绣花针扎一扎还好,让这疯子拿着剪刀往他脖子上捅,是会死的。
他不?想死在贱女?人手里。哪怕她的确给了他一条命。
没关系,大家会一起变成死人的,如果?有一天贱女?人也死在他的剪刀下,那他自己?也肯定很快就能去死了。
“你又在想杀死我的事了,对吗?”
贱女?人突然?说:“你真?是个破破烂烂的坏孩子。”
听上去比疯子好一些,小斗笠低声应是。
女?人伸手,抵住他的脸颊,缓缓托起。
那是一张与她五分相似的脸蛋。
只有五分像她,另外五分似乎也并非来源于俊秀的男人,而是他自己?独自一人生?长,由无归境的山云水雾酝酿而出的美丽。
他不?像是两个活人的孩子。他像是无归境的孩子……独自存在。
又或者,与这双眼睛有关?
在孩子还应当是孩子的时候,它却?看透了太多太多孩子不?该窥见的事情。
于是人类的鲜活小孩消失了,留下的是一个破破烂烂的坏东西。
“你这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