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外套依然是一尘不染的白色,形制和主教长袍相似,表面用银线绣着繁复的花纹,在衣摆的显眼位置,代表教廷的燕尾十字标志在阳光下闪烁着炫目的光,威严华丽得让人难以逼视。
尤金娜上前两步,赤裸的双脚踩进神官为她摆好的鞋子里,接过长袍,在海风中展开,随手披在了身上。
她像没有看到岸上那群瞠目结舌的围观群众一般,自顾自走到船舷边,看着幽暗的水面淡淡开口:“出来。”
这句话如同神明的旨意,让原本平静水面翻腾起来,一部分海水向上鼓起,随后迅速向四周分开,露出一颗比船还要庞大的软体动物头颅,用水缸大的恐怖眼睛直直盯着她。
岸边又是一阵惊叫声,靠近水边的位置瞬间空出了一大片。魔女对这种场面倒是早已司空见惯,手臂一抬,一条银色丝线从指环上飞出,径直没入魔物额头,消失了踪影。
尤金娜迎着魔物的视线,不大的声音中带着无法违抗的压迫感:“今天我留你一命,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仆从,没有我的召唤,不准再出现在有人的地方。去吧。”
魔物形貌吓人的巨大身躯立在水中,行为却乖顺得像一只挨训的牧羊犬,看上去给人一种荒诞的反差感。在得到魔女的命令后,它身体缓缓下沉,如同化在水中一般悄无声息地没入大海深处。
水面很快恢复了平静,如同周围鸦雀无声的人群。过了许久,不知道是谁高喊了一声:“雪女王!”人们才像从石化法术中解除一样,重新活跃起来。
刚刚从海上死里逃生的船员们这会终于缓过了劲,围在船边欢呼起来:“雪女王!雪女王!”
这声音如同会传染一般扩散,让整个码头再度沸腾。人们挤向船边,挥着手向拯救了船队的英雄致谢,掌声与喝彩混杂在一起,在港口上空回响。
科洛尔站在稍远的地方,静静看着被欢腾人群围起来的商船。一切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克里科斯大剧院掌声雷动,尤金娜站在舞台中央,闪耀得像天上的星辰,美貌不可方物。
记忆中的画面被泪水模糊,和那艘船重迭在了一起。“她回来了。”子爵喃喃低语着。他不知道她经历了多少无法言说的磨难,但那个顽强的姑娘终于从地狱中浴火重生,重新站回了属于她的舞台。
人们就像故事的结局里写的那样,用最盛大的庆典欢迎着他们的勇者,高呼着她的名字。科洛尔凝望着人群中央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就像一个失去了做梦权利的成年人,远远望着儿时曾经坚信不疑的童话。
复杂的情感像漩涡一样搅在一起,让他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万千思绪最终只化作一声沙哑的低语,淹没在周遭喧嚣的声浪中:“回来了就好……”
“诸位,这可是在迎接我们自己的英雄,我们西斯怎么能认输呢。”清亮的嗓音从身旁传来,德洛莉丝摇着扇子,昂着头扬声道。
她身后的随从们得了指令,立马行动了起来,熟练地排好队形,搬出随身携带的礼花喷筒,将压缩在里面的花瓣亮片彩带一齐喷上天空。
在人群中突然炸裂开的一大片彩色轻易就吸引了尤金娜的视线,魔女转过头,只见那群衣着鲜亮的西斯人摆成了花哨的造型,不停将花瓣喷上天空,中气十足的洪亮嗓音穿透人群,喊着她的名字为她喝彩。而他们的小城主站在这群人的最前方,正兴高采烈地向她挥着手。
面对凶残魔物时眉毛都没动过一下的魔女轻叹了口气,看着这行为浮夸的后援团,不忍直视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忍不住浮起了一丝无可奈何的笑意。但那笑容很快便在看到德洛莉丝身旁的另一个人后渐渐褪去。
一身盛装的科洛尔站在离他们不远的位置,用一种半是忧伤半是欣慰的复杂眼神静静看着她,安静得与身边欢快的人群格格不入。
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让他看上去比以前憔悴了许多,哪怕是精心修饰的华贵装扮也难以掩去眼神中的疲惫感。
她还记得他第一次出现在她阳台下时的样子,那时候的科洛尔也是像这样仰望着她,年轻人的眼睛里闪烁着一往无前的光采,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能够阻挡。
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曾经是她不敢去触碰的伤口,她一度为了逃避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封闭了自己的感情。可如今她再回头去审视那些过往,却发现心情比想象中还要平静,像在听着一个久远的故事,再也掀不起太多的波澜。
这世上,终究没有什么是真正放不下的。
时光会带走爱,带走恨,带走无知无畏的少年。故事中的王子和公主已经远去,现在站在这里的,只有名震天下的雪女王和兢兢业业的卡丹西城主。
尤金娜隔着人群遥望着那张熟悉的脸,轻垂下眼帘,对他点头行了个礼节性的教礼。
积攒已久的眼泪终于从子爵眼睛里滚落下来,如同迎来了的他等待了许久的判决。科洛尔仰头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情绪冲尤金娜微微一笑,右手横在胸前,俯身对他们的首席魔女回了个礼。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