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平踩着满地狼藉走进会议室时,孙海龙正对着刘建国的鼻子咆哮。 “够了。” 李显平弯腰捡起被踩烂的调查材料,封面上 “中共东原市政法委员会” 的红色印章沾着鞋印,“海龙同志,你这是在办案,还是在耍威风?” 孙海龙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手指绞着中山装的纽扣:“书记,田嘉明他太嚣张了!在会议室里拍桌子砸板凳,简直没把政法委放在眼里!” 李显平面色冷酷,极为严肃,缓缓的说道:“人家没把政法委放在眼里,我们自己要把自己放在眼里。” 说完之后,环顾四周,会议室里检察院和公安局、政法委的几个干部都站了起来,面色拘谨的看着李显平。不知所措。 李显平将文件往桌面上一丢,走出会议室之后才停下脚步,说道:“孙主任,你跟我来一下,其他人,散会!” 李显平的皮鞋跟在水磨石地面上敲出 "笃笃" 的重响,每一步都像砸在孙海龙紧绷的神经上。 李显平本打算临时出去一趟,到市政府找王瑞凤要些经费,把新的政法委办公楼修缮一下,这个三层办公楼本是光明区一家单位的,算起来是七十年的的产物。暗红色的砖墙被岁月侵蚀得斑驳不堪,墙缝里滋生着枯黄的杂草。每层楼外侧都有一条贯通的水泥走廊,护栏是预制板浇筑的,上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冬天漏风,夏天闷热。但是李显平走到楼梯口,就恰好听到了会议室里争吵的声音。虽然这孙海龙语气咄咄逼人,但是田嘉明确实太猖狂了。按说作为市政法委书记,李显平在担任县委书记的时候,就已经养成了独断专行的性格,对于田嘉明的使用上,李显平就多有无奈,但是考虑到外甥沈鹏的事,还是做了妥协。 李显平一边上楼,一边觉得脸上没有了面子,当初在担任县委书记的时候,每天从早忙到晚倒也是不觉得,但如今到了政法委,闲下来之后,倒是觉得田嘉明这事办的窝囊,自家外甥丢掉了公安局长和政法委书记的位置,却被田嘉明捡了便宜,一个市委常委连自家的外甥都照顾不了,这让李显平觉得脸上无光。 到了办公室,李显平心里觉得极为窝火,调查田嘉明开枪,东洪县几个老干部都打了电话,田嘉明也是对自己家的本家李爱芬、李爱琴处理的时候,私自用刑有失公允。自己安排的事,田嘉明确是如此不给面子。 办公室里,李显平听完了孙海龙的汇报之后。 "岂有此理!" 李显平抓起桌上的青瓷茶杯,茶水在杯盏里晃出半寸高的浪头。他猛地将茶杯墩在办公桌上,碧螺春的碎渣混着茶水溅到文件上,晕开一片深褐。当年在曹河县当县委书记时,公安局长汇报工作连头都不敢抬,递烟时手能抖出残影。如今自己还是市政法委书记,一个东洪县的公安局书记,竟敢在市政法委的地盘上拍桌子砸板凳,最后还摔门而去 —— 这不是打孙海龙的脸,是打他李显平的脸。 孙海龙慌忙从桌上捡起来文件,抖了抖上面的茶水:"李书记,您看见了?这田嘉明太嚣张了!他眼里根本没有上级组织,没有咱们政法委......" 当过县委书记,那也是杀伐果断的人。"闭嘴!" 李显平一脚踢开办公桌前的木凳,凳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尖叫,"你孙海龙办的叫什么事?问话像审犯人一样,把基层干部的火气全撩起来了,这就是你牵头的调查?" 。 窗外的法桐叶被北风卷着扑在玻璃上,像无数双窥探的眼睛。李显平盯着墙上 "为人民服务" 的匾额。田嘉明那声 "信不信由你们" 还在走廊里回荡,这股子犟劲让他想起自己当县委书记的时候,倒是颇为想象 —— 可现在,他是政法委书记,是制定规矩的人。 孙海龙依然知道李显平的脾气不好,又或者说,担任过这个级别的领导的人,谁又是没脾气的人。 李显平继续道:"孙海龙啊,咋说你也是跟着朝政同志干了三年的办公室主任,为什么你没被提拔使用,你要反思啊,这么点小事,你搞成什么了?查!给我往深里查!" 李显平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像寒冬结了冰的河面,"胡玉生的枪伤鉴定、东洪县公安局搞的集资房建设、田嘉明在东洪县的所有签字办的案子,一点都别放过。我倒要看看,他凭什么这么硬气。" 孙海龙连忙点头,额头上的冷汗顺着皱纹往下淌:"是是是,我这就安排人......" "还有," 李显平忽然转身,黄铜腰带扣在阳光下闪着冷光,"把田嘉明提名为公安局长的材料调出来,下周常委会,我要亲自说说这事。" 孙海龙听了之后,顿时内心窃喜,自己忙活这么久,就是想着到下面担任个县局一把手,这个时候的李显平,脾气暴躁,性格古怪,谁又愿意一直伺候这样的干部。 李显平发了一通脾气,也算是泄了火,就说道:“我给你提供一个线索,前不久,东洪县的老黄县长上吊自杀,老黄县长的家属被东洪县公安局抓了,东洪公安局违规对当事人使用了电棍,你们想一想,这个方面有没有可以深入挖掘的地方。”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孙海龙郑重地点头说道:“上级公安部门一再发文,要求严禁刑讯逼供,虐待当事人,这样,我安排去调查一下。” 而此刻,田嘉明坐在警车后座,指关节把真皮座椅攥出五道白痕。车窗玻璃映出他涨红的脸,孙海龙那副阴阳怪气的嘴脸总在眼前晃。 前排的刘建国从后视镜里看了眼老领导,轻声道:"田书记,您消消气。您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孙海龙,孙主任就这德性,在政法委待久了,忘了基层的难处。" 他一边开车一边从兜里摸出一盒烟来,背着手递给了田嘉明,"抽支烟顺顺气,您跟他置气不值当。" "什么玩意儿!拿着鸡毛当令箭,真把自己当钦差大臣了?" 田嘉明接过烟,打火机点燃香烟之后,田嘉明望着煤油打火机的火苗摇曳,烫得他指尖发麻,却没松手。胡玉生扑上来抢枪的瞬间又在眼前闪现 —— 那小子眼里的凶光,分明是要置人于死地。可到了孙海龙嘴里,倒成了 "手无寸铁的群众"。他忽然想起老黄县长坟前的那两枪,当时也是两拨人拿着铁锹对峙,不开枪能镇住场面? "建国,你说这叫什么事?" 田嘉明抽了口烟,喉结剧烈滚动,"咱们在基层拼死拼活维护稳定,他们坐在办公室里指手画脚。胡玉生煽动工人闹事是事实,石油公司做假账是事实,怎么到了政法委,倒成了我田嘉明的不是?" 警车驶过光明河大桥,桥墩上的裂缝在夕阳下像道狰狞的伤疤。刘建国叹了口气:"田书记,现在的风气就是这样。孙主任背后有李书记撑腰,之前他还服务过周朝政书记,周书记在东原也是有威望的老领导,咱们......" "撑腰也不能不讲理!" 田嘉明将窗户降了一条缝,寒风顺势灌了进来,让刘建国稍微一哆嗦,"我去找尚武局长,这事必须说清楚!" 车子刚停在市公安局门口,田嘉明就推开车门大步流星往里走。值班室的民警想打招呼,却被他眼里的火气逼得把话咽了回去。李尚武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他抬脚就踹了进去,正撞见李尚武在给盆景浇水。 "尚武局长!您给评评理!政法委凭什么这么欺负人?" 李尚武放下水壶,慢悠悠转过身。他穿着件灰色羊毛衫,袖口磨出了毛边,倒比田嘉明更像基层干部。"坐下说吧。" 他指了指沙发,给白色的陶瓷水杯里续满热水。 田嘉明和李尚武在平安的时候,就是上级下,虽有隔阂,但相比于政法委与公安局之间,李尚武与田嘉明有了情感上的亲近。 田嘉明接过白色陶瓷杯,就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也就道明了原委。汇报完后,又补充说道:"李市长,孙海龙那套问话方式,换谁都得炸。" 李尚武倒是更知道些内情,孙海龙这人,对上和对下是两个人,按照东原的说法,这种人是恨不得领导撒尿,他都要帮领导去抖一抖的人,但是面对下面,确是恨不得尿别人身上。周朝政走的匆忙,但也一直很关心这人的进步情况。李尚武已经听说,周朝政一直再给市里面联系,希望能让孙海龙到下面担任政法委书记和公安局长。只是市委领导的意见并不一致,此事尚未成行。 田嘉明喝了几口水,又补充道:"何止是问话?他说我开枪是打击报复,说公安是县政府的工具!这是侮辱!" 他猛地扯开警服领口,露出脖子上暴起的青筋,"当年在平安县刑警大队,我追着逃犯跑了三个省,子弹擦着耳朵飞过都没怂过,现在倒要受这种气?" 李尚武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忽然叹了口气:"嘉明啊,你这脾气得改改。政法委是上级机关,孙海龙再不对,你也不能在会议室拍桌子。特别是这事又被李显平书记知道了,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 他从抽屉里拿出包烟,弹出一支递过去,"你没来之前,李显平书记刚给我打电话,火气大得很。" 田嘉明捏着烟的手指猛地收紧,:"他还想怎么样?处分我?撤职?" "那倒不至于。" 李尚武点燃烟,烟雾在他眼前缭绕,"但你公安局长的提名,李显平恐怕要使绊子啊。" 这句话像块冰砖砸在田嘉明头上。他张了张嘴,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股子悲凉:"就因为这个?李局长,这是什么事儿,他要是这么干,"这官不当也罢!但孙海龙那番话,我必须讨个说法!不是他政法委,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还不信呢,咱们东原没有了说理的地方。我现在就去找李显平书记,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李尚武一把拉住他:"糊涂!你现在去找政法委,是兴师问罪还是负荆请罪?" 他往窗外看了眼,压低声音,"要相信领导的格局,这事我看你和显平书记之间应当是有些误会,再者,这事有我在,你激动什么?要动我们公安局的人,还是要我点头同意才行。听我的,先回东洪县,这事我来周旋。"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田嘉明站起身,田嘉明郑重的看着李尚武,知道李尚武向来是最讲义气,想着自己在平安县的事,田嘉明的心情万般复杂。田嘉明无奈感慨道,活了五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被这年轻人逼到墙角里,苦笑着道:"是我给组织添麻烦了!把我惹急眼了,我真想一枪毙了他们小王八蛋!" 李尚武道:“乱说,咱们的子弹是射向违法犯罪分子的,可不能拿枪和子弹,威胁咱们的同志。” 听到这话,田嘉明微微一愣,想着平安县的三颗子弹,总觉得是个心事,自己在公安局调阅过档案,但是是从县委书记郑红旗办公室里提取了一枚很有价值的指纹。这让田嘉明心里万分的不踏实,总担心东窗事发。这种忐忑的心情和高压的情绪,也是让田嘉明的脾气有了些古怪。 田嘉明主动伸出手,道:“局长,我信你。” 李尚武看着田嘉明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慢慢坐回椅子上。茶几上的茶水还在晃,像他此刻的心情。他拿起电话,手指在拨号键上悬了半天,终究还是按下了李显平办公室的号码。 "尚武啊。" 李显平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平静,"田嘉明找你告状了?" "不能叫告状,李书记,田嘉明同志是老资格的政法系统的同志,他对咱们政法系统是有感情的。" 李尚武对着话筒苦笑,"我认识他的时候啊,他就是这样,脾气冲,您别往心里去。他在基层干了十几年,对公安工作有感情,听不得 ' 工具 ' 这种话......" "感情不能当饭吃!" 李显平打断他,钢笔在纸上划过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公安是纪律队伍,就得有纪律!他田嘉明在政法委大吼大叫,不服管教,对组织的帮助认识不清,东洪县已经有不少人将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嘉明啊,这是什么行为,就是我刚才说的,对抗组织!" 李尚武沉默片刻,拿起桌上的笔随意写着几个数字,说道:"李书记,田嘉明同志可是立过二等功,抓过七十多个逃犯。扫黑除恶,严打整风,他是公安机关的一把尖刀啊。书记,嘉明同志都已经被县人大提名了,这也是市委的意图,咱们可不好在这个关键时候,让市委难看嘛。" "这些我都知道。" 李显平的声音缓和了些,"但规矩就是规矩。下周常委会,关于他的任命,我会保留意见。" 电话挂断的忙音像根针,扎得李尚武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望着墙上的地图,东洪县那个小红点像颗发炎的脓包。石油公司的账目、胡玉生的枪伤、田嘉明的提名...... 这些事缠在一起,理不断剪还乱,想了想之后,还是拿起电话,打算找张庆合市长,请市长出面,对东洪的局面,进行调整。 东洪县人民医院的走廊飘着福尔马林与中药的混合气味。胡延坤攥着个蓝布包袱,脚步在外科病房门口顿了顿。门里传来胡玉生的咳嗽声,混着拐杖敲击地面的脆响 —— 这小子又在逞强了。 他推门进去时,正撞见胡玉生拄着拐杖往窗边挪。右腿的绷带像块沉重的墓碑,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嘴角的抽搐。夕阳透过窗户上的铁栏杆斜照进来,在绷带上投下交错的阴影,倒比他那张脸更显凄凉。 "开灯干什么?" 胡延坤伸手拉灭开关,日光灯管 "滋啦" 响了两声暗下去,"天还没黑透,浪费电。" 胡玉生踉跄着坐回病床,拐杖 "哐当" 砸在地上:"爸,您这老脑筋能不能改改?医院的电不要钱!" 他抓起苹果就啃,汁液顺着下巴滴在被子上,"您来就为了关灯?" 胡延坤没接话,从包袱里掏出个搪瓷缸,里面是炖得发黑的排骨汤。他往碗里倒时,胡玉生突然别过脸 —— 绷带缝隙里渗出来的血渍混杂着药水显得很是凄惨,在夕阳下的映照下,很是奇葩。 "腿还疼不?" 胡延坤用勺子搅着汤,热气模糊了老花镜,"医生说你这伤口得养两个月,我看你啊还是别乱动。"说完,就扶着胡玉生上了床,给胡玉生盖了被子。” 胡玉生道:“爸,您就别问我疼不疼了,能不疼嘛?我是在床上,腿不知道是冻的还是麻的,没了知觉嘛。” 胡延坤心疼儿子,就又嘱咐道:“医生都说了,安心养一养吧。” "养?我能安心养吗?" 胡玉生猛地拍向床头柜,搪瓷缸子震得蹦起来,"石油公司乱成一锅粥,田利民和吕振山他们领导不了这么多人。还有啊,这个田嘉明,到底被抓了没有。 " 胡延坤的手顿了顿,排骨汤在碗里晃出涟漪:"哎,别操心公司了,你呀,这心就没操对地方,早知道,安安心心的办企业多好。现在县长让我们退钱,要做好准备啊。" "凭什么!" 胡玉生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突然拔高声音,伤口的剧痛让他倒抽冷气,"那笔设备款是东北厂家收的,油库失窃案公安局都立了案,我挨了这一枪难道是白挨的?还让我退钱,不退。打死我也不退。"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病房的门被风吹得吱呀响。胡延坤放下碗,枯瘦的手又拿起枕头,垫在了胡玉生的背后,说道:"玉生啊,胳膊拧不过大腿。杨伯君把假账都摆县长桌上了,你以为还能瞒多久?" 他凑近了些,老花镜滑到鼻尖也顾不上推,"我看到时候吕振山和田利民早就把自己摘干净了,你还傻等着背黑锅?" 胡玉生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血腥味:"爹,我在零下十度的荒地里守了三天三夜焊管道时,谁看见了?我把一个濒临破产的油库做到全省第一时,谁记着了?"现在出了事,就让我退钱保平安?爸,您当年当副县长时的硬气去哪了!" "玉生啊,人啊,最大的聪明就是知道,该什么时候低头!现在的局势,已经变了,之前我也觉得,靠着群众闹事,硬刚到底,但是现在啊,你们内部都出了问题。我太了解田利民了,在公社的时候,我就看透了他,你在的时候,他和你站在一起,你不在了,他就是第一个要卖你,没话说的,这就是现实。” 胡玉生不满的道:“爸,李显平的外甥沈鹏在平水河大桥倒卖材料,都能没事?就因为人家后台硬!" 胡延坤猛地捂住儿子的嘴,声音压得像蚊子哼,"这话能乱说?这不是家里,这是医院,隔壁都住着人。" 胡玉生用力甩开他的手,不以为然的道:"凭什么他没事我就得退钱?全县谁不在捞?石油公司的油罐车哪个月不倒卖点油?凭什么就查我!" "因为你傻!" 胡延坤的声音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你收那点钱够干什么?咱们家缺你的钱花嘛。” 胡玉生让不满的道:“人家沈鹏倒卖钢筋水泥,把大桥都搞成了豆腐渣,还不是照样升官?既然大家都在贪,我凭什么当冤大头?" 胡延坤看着儿子倔强的侧脸,突然想起三十年前。那时他还是公社,玉生刚上小学,拿着满分的试卷跑回家,红领巾在胸前飘得像团火。谁能想到,这孩子如今会变成这样。变的自己都有了些不认识。但如今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说什么也是晚了。 胡延坤将饭盒放在床头柜上,说道:"县长说了,只要退钱,让你留改革后的石油公司当中层。" 胡玉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右腿的伤口被拉扯得撕裂般疼,他却浑然不觉,指着门口低声骂道:"留公司当中层?他们是打发要饭的吗?我在东洪县石油公司干了七年,这公司是我一手带起来的!现在让我去看别人脸色?" 胡延坤叹了口气,伸手想扶他躺下,却被他一把挥开:"爸,您别劝我!这不是钱的事,是脸面!田嘉明一枪把我撂这儿,现在又想拿个破职位堵我的嘴?他们当我胡玉生是软柿子捏?" "你以为现在还是跟你讲脸面的时候?" 胡延坤的声音沉了下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他突然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拐杖与床架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我去找县长说理论!" "坐下!" 你以为县长还怕你理论,我都告诉你了,你们做假账的事,查出来一笔就能查出来十笔。现在县长算是给了机会,他要的是石油公司划转时干干净净,你不退钱,他怎么向省里交差?" 胡玉生还想说些什么,胡延坤道:“我已经托人打听了,东北那笔合同是在省城签的,你这话能说的清楚?你只能增加办案的难度,不会改变最终的结果。" 胡玉生的动作僵住了。夕阳彻底沉入西边的平房,病房里的光线一点点暗下去,像他们父子间越来越深的裂痕。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时,一个满脸堆笑的中年妇女探头冲着里面看了看,胡玉生正咬着牙往拐杖上靠。进来的是县供销社主任的老婆,手里提着网兜,里面装着鸡蛋和红糖。她脸上堆着笑,眼角的皱纹却藏不住焦虑。 "玉生啊,好些了没?延坤也在啊。" 女人把鸡蛋往床头柜上放。 胡延坤笑着迎上去,接过鸡蛋,看房间里确是堆满了各种礼品,就将网兜放在了脚下。 胡玉生尴尬笑了笑:“侯婶,你怎么来了。” 这侯婶尴尬笑了笑,说道:“哎,这个公安局的那个谁,太不是人了,怎么敢开枪…… 这侯婶问候了一遍田嘉明的三代祖先,就带着一丝关切道:“玉生,这枪打的,不疼了吧。” 胡玉生原本以为这候婶在关心自己,也是关心侯婶家的孩子,划转到省公司的事情,但看只拿了鸡蛋红糖,却心里有些不高兴了,也就不愿再提及这话题。 这候婶尴尬的聊了几句之后,眼神躲闪着不敢看胡家父子,"我家强子......" 胡玉生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堆起笑:"强子挺好的,在销售科挺能干,下一步能到省公司。" 候审尴尬一笑,说道:"是这样啊,这个强子啊打算考老师,我们家老马给他找了个代课教师,干三年就可以转正。这个,这个县里...... 县里也贴公告了......"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什么公告?" 胡延坤不解的道。 女人从口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字里行间还沾着浆糊:"说...... 说非正规渠道进公司的,一律清退...... 让找...... 找安排工作的人退钱......" 胡玉生一把抢过公告,指尖抖得几乎捏不住纸。上面 "东洪县人民政府办公室" 的公章红得刺眼,每一个字都像田嘉明那把枪的枪口,死死盯着他。 "落井下石,他们敢!" 他突然将公告撕得粉碎" 女人吓得往后缩了缩:"玉生啊,你别激动,我是说,不是省公司不好,是我们家强子,想去教个书,他初中毕业,符合政策,我家强子那工作...... 花的五千块......" "不退!" 胡玉生大吼道,"让县长来找我要!我倒要问问他,平水河大桥的材料款,谁来退!" 女人觉得很是尴尬,这胡延坤毕竟还是政协主席,不好得罪,就看向了旁边的政协主席胡玉延坤。 胡延坤长叹一口气说道:“放心吧,这钱是交给公司的,公司不会欠大家的钱,你们家强子的事,我来安排,明天,你找田利民去领钱。 胡玉生心生不满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刚要开口,胡延坤就瞪了儿子一眼,胡玉生不再说话。 这妇女倒也觉得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按说前两年供销社生意好的时候,怎么可能回去石油公司,这也不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觉得没有了办法。 这妇女站起身来,说道:“胡主席啊,实在是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那我不打扰你们了。 说着就要出门。 胡延坤赶忙拿起地上的鸡蛋,追了出去,俩人在门口互相推让了一会,胡延坤还是让人把鸡蛋拿走了。 胡玉生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突然觉得那身蓝布中山装格外刺眼。他想起小时候,父亲也是这样蹲在地上,帮他擦摔破的膝盖。那时的手掌宽厚温暖,不像现在,瘦得能数清骨头。可是如今,这半年多,胡玉生感觉到胡延坤衰老了许多。 胡延坤走进病房,看着病房里到处堆满了方便面、鸡蛋、大小箱的礼品已经放不下。胡延坤感慨道:玉生啊,咱们家又不缺这些东西,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明天找个人,把这些东西全部收了。 胡延坤低头看了,房间的角落里,床底下都是各种礼品,略显自豪的道:“这说明咱们家人缘好,朋友多。 胡延坤道:“屁话,因为咱们是干部,是领导,换做一般人,谁来看你。我提醒你,谁的红包,都不能再收了。这是非常时期,县里可是盯着你那。 "杨伯君......" 胡玉生突然低声说,牙齿咬得咯咯响,"这肯定是杨伯君搞的鬼。" 胡延坤猛地抬起头:"别惹他。" "我偏要惹!" 胡玉生抓起拐杖往墙上砸,拐杖与水泥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嫖娼的事,我早就掌握了证据!我让他身败名裂!" "糊涂!" 胡延坤端起来饭盒,走到胡玉生跟前,胡玉生接过饭盒,里面慢慢的都是排骨。 "现在是什么时候?" 胡延坤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田嘉明被政法委盯上了,这是上面的政治斗争!你动杨伯君,就是动县长,是自寻死路!现在上面的事,咱们不敢再掺和了,县里的牌太多了,你们的把柄......" 胡玉生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把柄?我最大的把柄,就是有您这个怕事的爹!" 胡延坤面色尴尬,无奈的叹了口气。窗外的月亮升起来了,惨白的光透过铁栏杆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交错的阴影,像副沉重的镣铐。 第二天一早,还没上班李叔就来到了七楼,进了张叔的办公室。看张叔正带着眼镜批阅文件,李叔主动走上去,说道:“老张啊,这朝阳在东洪啊,被人欺负成啥样了,你这也不表态。这小子脾气倔,遇到这么多麻烦,也不来汇报。我们该主动关心嘛。” 张叔的眼镜滑落在鼻尖,就摘下了眼镜,看着李尚武道:“老李啊,淡定嘛。有人汇报问题,有人汇报成绩,很明显嘛,朝阳是有把握的,还是想着来汇报成绩嘛。” 李叔道:“哎,这小子是你一手带出来的,你就不担心?东洪现在可是暗流涌动啊,你老张主意多,给出个主意。” 张庆合很是淡定的笑了笑,低头拿起桌面上一张白纸,拿起钢笔,写下了两个字,接着接推到了李尚武跟前,李尚武拿起来,看着上面只有两个字:“放手!”喜欢媳妇邓晓阳我叫李朝阳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媳妇邓晓阳我叫李朝阳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