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金复羽手中的书信,却是来自陆庭湘。
当日,陆庭湘和左弘轩、妙安在丹枫园吃了闭门羹,又被谢玄虚情假意地送离洛阳城,双方对彼此的态度早已心照不宣。
不同于愤愤不平的左弘轩和犹豫不决的妙安,生性机谨的陆庭湘第一个辨清形势,他知道自己永远无法融进柳寻衣的阵营,更明白仅凭江南陆府一家恐难以在波谲云诡的江湖中久持。
世人皆知,陆家传世四代皆雄踞江南,迄今已近百年,江湖中不知有多少枭雄霸主对这片富饶之地垂涎三尺,只恨找不到机会替江南易主。
昔日依仗陆家先祖的显赫威名,加之六大门派、四大世家的武林格局十分稳固,因此旁人对陆家只敢暗中觊觎,却不敢贸然出手。
今时不同往日,洛天瑾与清风两任武林盟主先后殒命,贤王府与武当相继堕入风雨飘摇之中,柳寻衣从一介无名小卒一跃成为中原武林炙手可热的大人物……江湖风波骤起,势必破旧立新。如此危急形势,凭祖业盘踞江南富庶之地,又与柳寻衣素有积怨,且相比于其他门派世家实力相对单薄的江南陆府,极有可能沦为这场浩劫的第一个牺牲品。
陆庭湘既有自知之明,也有识人之智,深知当今武林有资格和实力与柳寻衣一脉一较高下的,只有金复羽。能在乱世动荡中保住江南陆府长盛不衰的,恐怕也只有金复羽。
权衡再三,陆庭湘认为江南陆府已到生死攸关的紧要时刻,容不得他瞻前顾后,现下最明智的选择无疑是趁其他门派势力向金复羽投诚之前,先人一步向其示好,谋求一座实力雄厚的稳固靠山。
因此,陆庭湘为抢占先机,在打道回府的途中便写下这封情真意切,感人肺腑的亲笔信,并派人星夜传书。
然而,与陆庭湘预料的不同,金复羽看到他的信后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欣喜,反而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一丝厌弃之意。
此一节,从金复羽仅用区区两根手指夹信的动作,亦可窥见一斑。
当金复羽面无表情地读完最后一个字时,竟然随手一甩,将陆庭湘的亲笔信如丢废纸般扔在桌上。
见状,宋玉四人无不面面相觑,暗暗吃惊。
“坞主,陆庭湘在信中……说了什么?”
见金复羽迟迟不肯表态,群疑满腹的宋玉在冷依依、丁傲、董宵儿的眼神催促下,犹豫再三,终究硬着头皮低声询问。
之所以由他开口,只因在四人之中,宋玉追随金复羽的时间最久,关系相较于其它人也更加亲近一些。
其实,金复羽自锄奸大会后一直心情欠佳,虽未表露太多情绪,但他这一路却是寡言少语,不苟言笑,甚至对宋玉几人的主动关心也常常置若罔闻。
能陪伴金复羽左右的,无一不是察言观色的精明之辈,见微知着的睿智之徒。金复羽何等人物?一向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如近日这般怏怏不乐的反常表现,可谓十几年未曾一遇,极为罕见,又岂能不引起宋玉等人的警觉?
正因如此,宋玉、丁傲几人私下对随行弟子掷下严令,此去静江府一路小心侍候,不该说的不说,不该做的不做,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闲杂人等尽量避让,以免哪个不长眼的一不小心触了金复羽的霉头,令其本就阴郁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
甚至连宋玉、冷依依、丁傲、董宵儿这些金复羽的亲信心腹,这几日也是踮着脚尖走路,捏着嗓子说话,凡事小心翼翼,处处再三斟酌,生怕引起金复羽的不悦。
面对宋玉四人的好奇,金复羽仍旧一言不发,自顾品茶。
宋玉深谙金复羽的脾气秉性,知道他无意隐瞒,于是主动拿起桌上的书信,并示意丁傲、冷依依和董宵儿一同观阅。
“看来我们预料的不错,青城、峨眉和陆家都没有在柳寻衣那里讨到便宜。”董宵儿冷笑道,“三个见风使舵的墙头草,用自己的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活该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谢玄、腾三石之流,在江湖混迹多年,老奸巨猾,堪比人精,又岂会看不出陆庭湘他们的诡秘心思?只不过……”冷依依沉吟道,“眼下正值多事之秋,他们即使不与青城、峨眉和陆家交好,也不该得罪他们才是。”
“谢玄并没有得罪他们,否则坞主不可能只收到陆庭湘的书信,料想……左弘轩和妙安现在还在犹豫。”丁傲一边谨慎观察金复羽的脸色,一边小心揣度这封信背后的猫腻,“不是谢玄不懂体面,而是陆庭湘太过狡猾。他深知一山不容二虎,中原武林再也不可能回到南北并立的时代。无论是坞主追求的天下大志,还是柳寻衣身后的门派勾连,都决定了彼此互为绊脚石,对方的存在不仅仅是一种威胁,更是一种阻碍。因此,我们与贤王府……或者说与柳寻衣及其身后的庞大势力之间,早晚必有一场生死大战。惶惶危局,任何人掉以轻心,都有可能惨遭池鱼之殃。任何人立场不明,都有可能沦为待宰羔羊。即使曾经不可一世的六大门派和四大世家也不例外。陆庭湘身为江南陆府的主人,当然不会满足于若即若离的微妙关系,更不敢将家族的生死存亡置于模棱两可的凶险处境。因此,在他确信自己攀不上柳寻衣之后,势必渴望与我们建立牢不可破的攻守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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