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柳寻衣和冯天霸出现在楼梯口时,大堂中的“食客”纷纷停杯投箸,有些人甚至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不着痕迹地摸向藏于桌下的刀剑。
几乎在电光火石之间,喧闹嘈杂的客栈大堂变的鸦雀无声。由陆家弟子乔装改扮的“假客人”无不虎视眈眈地盯着缓步而下的柳寻衣。少数几桌不明真相的“真客人”,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寂静吓了一跳,一个个茫然四顾,不知所措。
由于客栈的一名伙计亲身经历过前夜的“风波”,故而掌柜和其他伙计深知店中住着几名“硬茬子”。因此,对于今夜的反常他们早有预料,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儿,宛若惊弓之鸟般一股脑地聚在一起,惶惶不安地静观其变,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柳寻衣对四周蠢蠢欲动的陆家弟子视若无睹,从始至终,他的双眸未曾离开过角落中那道安之若素的背影。
此刻,大堂中几乎所有人的目光皆投向柳寻衣,唯独陆庭湘背其而坐,对周围的变化置若罔闻。
柳寻衣和冯天霸自一桌桌客人中穿行而过,一道又一道身影自四面八方缓缓起身,正是司空竹、丁傲、董宵儿、陆遥等人。
“区区在下,竟惊动江南陆府的家主亲自出马,真不知是万幸还是不幸?”行至近前,柳寻衣举目环顾一圈,又道,“今夜倒是来了不少老朋友。怎么?莫非陆公子担心在下寂寞不成?”
陆庭湘抬眼朝柳寻衣打量一番,透过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及微微佝偻的身形,不难猜出其伤势未愈,状态不佳。
“想必云牙镇的一场风波,令阁下身心俱疲,至今未能恢复。”陆庭湘故作惋惜模样,而后朝对面的椅子一指,“请入座!”
柳寻衣也不扭捏,矮身入座,毫不避讳地与其四目相对。
冯天霸站在柳寻衣身后小心提防着四周,右手死死攥着刀柄,不知何时他的掌心已经溢满汗水。
“今日,我该称呼你为柳执扇,还是柳大人?”陆庭湘将早已斟满的一杯酒缓缓推到柳寻衣面前,脸上洋溢着一抹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陆公子不是第一个揶揄在下的人。”柳寻衣望着泛起层层涟漪的美酒,却未有半点品尝的意思。在他看来,杯中之酒宛若自己的内心,七上八下,波荡不止。
“是吗?”陆庭湘别有深意地笑道,“那……希望陆某是最后一个。”
陆庭湘含沙射影,未等柳寻衣作答,冯天霸已抢先开口质问:“陆公子可是在威胁朝廷命官?”
“阁下是……”陆庭湘抬眼观瞧,不禁眉头微皱,迟疑道,“冯都尉?”
“公子,他早已不是泉州大营的冯都尉,现在应该叫人家冯捕头。”陆遥趁机讥讽。
“托你们陆家的福,我现在也不是冯捕头,而是相府的护卫统领。”冯天霸沉声驳斥。
“相府护卫?”陆遥奚落道,“岂不是替人守门护院的看家狗?连衙门捕头都不如!”
“哈哈……”
伴随着陆遥的挑衅,堂中登时响起一阵哄笑。
陆庭湘微微一笑,将另一杯酒推向面色铁青的冯天霸,道:“都尉也好、捕头也罢,大家好歹相识一场。陆某也敬你一杯,冯统领,别来无恙!”
冯天霸的性情远不如柳寻衣那般沉着,面对陆庭湘的虚情假意,他非但不迎合,反而毫不留情地大手一挥,将酒杯狠狠摔在地上。
“啪!”
酒杯破碎宛若一道信号,令蓄势待发的陆家众弟子纷纷起身,一个个横眉竖目,如临大敌般死死盯着柳寻衣和冯天霸。
“哼!”冯天霸抽刀出鞘,寒光四射的刀锋直指处变不惊的陆庭湘,蔑笑道,“这就是你敬我们的酒?”
见状,司空竹眼神一狠,一招移形换位闪至冯天霸身旁,虚空中五指成爪,直取冯天霸的咽喉。
“住手!”
陆庭湘无视近在咫尺的刀刃,口中淡淡地吐出一句,令司空竹脸色一变,匆忙收招而退。
“既是敬酒,柳兄弟自该明白陆某的良苦用心。”陆庭湘似笑非笑地望着神情凝重的柳寻衣,劝道,“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从我第一次在泉州见到柳兄弟,就一直对你十分赏识,尤其敬佩柳兄弟的深明大义。今夜,陆某希望柳兄弟千万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言罢,陆庭湘主动伸手,再度将柳寻衣面前的酒杯朝他推近几分,又道:“平心静气地解决这件事,对所有人都好。”
柳寻衣朝酒杯轻瞟一眼,反问道:“敢问陆公子的敬酒怎么喝?罚酒又怎么喝?”
“我敬你是条汉子,虽然中原武林不能容你,我却不会落井下石。陆某希望……柳兄弟能自行了结,体面上路。日后,逢年过节愚兄定为柳兄弟上香烧纸。”
陆庭湘的言辞、态度皆表现的至情至性,甚为诚恳。若非柳寻衣早知他的为人,恐怕真会被他的假仁假义所欺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