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日过后,柳棠时向崔奉仪告了假,在家陪伴扶桑, 扶桑随时都有可?能临盆,他须得做好?应对的准备——以防赵行检不能及时赶到, 他提前和城中最老道的稳婆打好?了招呼,月底这段时间不许乱跑,就在城里?老实待着——事关生死,会不会暴露扶桑的秘密已经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保住扶桑和孩子的命。 午睡醒来,无所事事,扶桑和柳棠时坐在窗前对弈。 从前扶桑对棋艺一窍不通,经?过澹台折玉的悉心調教,他早已是个中高手?,柳棠时连输两局,心服口服。 春寒料峭,柳棠时拿了件披风给扶桑披上,而后扶着他出了书房。朱雀坐在堂屋的禅椅上做婴儿穿的小?衣裳,见他们?往外走,急忙将针线放进?笸箩里?,起身跟在后头。 廊外的花丛被雨水濯洗得愈发?鲜妍,姹紫嫣红的花瓣和枝叶上凝结着如朝露般清澄的水珠,在和风细雨中摇摇欲坠。 这句话勾起一些悠远的回忆,柳棠时含笑道:“小?时候每逢雨天,你要么去爹娘房中,要么来我屋里?,反正不肯自己睡。” 扶桑恍然一笑,有感而发?道:“往来千里?路长在,聚散十年人不同。但见时光流似箭,岂知天道曲如弓。”1 静默须臾,柳棠时换了话题:“十二天了,以薛隐雷厉风行的行事作风,不该耗费这么多时日。” 柳棠时却不以为然。 柳棠时很难不往坏处想,或许澹台折玉根本?不在乎扶桑,所谓情爱不过是扶桑一厢情愿的痴想罢了,其实他只?是澹台折玉身陷囹圄时排遣寂寞的玩物,而今澹台折玉涅槃重生,君临天下?,扶桑连给他做个玩物的资格都没?有了,他甚至可?能会将扶桑视作一个污点?,一个不堪回首、想要抹去的污点?,扶桑和孩子一起死了或许才是他想要的。 柳棠时想不通,只?能强迫自己尽力往好?处想——在这点?上他和扶桑俨然是两个极端,扶桑总是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像个没?心没?肺的傻子,因此很容易获得快乐,而他却总是忧思过甚,唯恐行差踏错,并且习惯于压抑自己的情绪,久而久之就成了一潭死水,这世上好?像没?什么事能让他真?正的快乐起来。 在扶桑刚回来那天晚上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提过澹台折玉,就连扶桑流放路上的经?历以及在行宫的生活柳棠时也绝口不提,只?怕惹扶桑伤怀,这还是他头一回探听扶桑和澹台折玉之间的情-事。 “他对我极好?,好?得不能再好?了。”扶桑眉眼间尽是缱绻笑意,“我与?他判若云泥,可?他从未轻我、贱我、辱我,由?始至终,他真?心实意地怜我、爱我、重我。纵使我与?他缘分已尽,我也无悔无怨,反而常怀感激,感激命运赐予我一段如梦似幻的好?时光。” 她来柳府之前就听福生说过,扶桑的前夫是个被猪油蒙了心的蠢货,凭借花言巧语娶到了绝色佳人,却不懂珍惜,竟然为了纳妾而抛妻弃子,简直愚不可?及。 正不得其解,忽然听见敲门?声。 雨总往身上飘,柳棠时担心扶桑着凉,扶着他慢慢往回走。 早在跟着那只?名叫十五的小?猴子漫山遍野撒欢儿的时候,玄冥的身手?就练出来了,飞檐走壁不在话下?,再高的院墙都关不住它,扶桑也只?能任由?它在外头玩耍,只?要玩累了晓得回家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