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栀经过上一次考试,如今有了经验,对考试本身没那么恐惧了。
领完工资,她又到温室里去装土。
周先生正在对土壤进行改良,要把新土壤装起来送去研究。
忙完这个,香栀下班后打算去找尤秀。她听别的军属说,尤秀的学校搞了个成人班挺吃香的,她想过去打听打听。
到了尤秀学校,学生们刚开学,一个个活力十足地在操场上玩耍。脖颈上的红领巾飘舞,带着希望和热血。
她在尤秀宿舍等了会儿,没等到。就把饭盒拿上,打算教学楼找尤秀,等她忙完一起吃饭去。
学校食堂伙食比不上部队的六个食堂,但胜在一个暑假没吃,多少能换换口味。
她过来的时候看到还有焦香腊鱼块呢。
尤秀把课代表收上来的暑假作业点了一遍,缺了几个调皮孩子的,又让课代表把没交暑假作业的孩子名字写下来。
还有今天没来报道的,明天她一个个给他们父母单位打电话询问情况。
办公室是四五学年组一起的,有十来位老师共享。
尤秀提着部分作业,准备下班回去看,刚走到门口被秦老师叫住:“郭校长在办公室等你,说有事让你上去。”
下班时间被领导谈话,尤秀叹口气说:“知道了,谢谢你。”
秦老师是五十多岁的老教师,遭过红袖章时期,如今少言少语。除了课堂上以外,基本不怎么管自己班上的学生。
她推了推眼镜,拿着灰格子手帕擦了擦,飞快地往后面看了眼,碍于同为老师的情面,她提醒尤秀说:“八成又是个想插班的。我看成绩也不行。”
最重要的是后面这句话,尤秀感激地说:“我明白了。”
秦老师笑着跟她点点头,擦肩而过走了。
郭校长办公室在五楼,他平时上午会在学校里到处溜达,下午专心处理工作。
上到五楼,远远听到他办公室里奉承的话,还有故作欢乐的虚假笑声。
尤秀挎着随时能溜走的解放包,穿着香栀年初送给她的高级春秋装,面无表情地过去敲门。
正在办公室里坐着说话的三大一小齐刷刷往门口看,其中两位竟是前不久路过她桔子摊不理会的同学——齐大海和汪媛朝。
郭校长还是那副春风拂面的样子,坐在自己的实木办公桌后面,指着单独的沙发说:“尤老师影响你下班了吧?请坐。”
“没事。”尤秀面对领导到底客气点,抿唇坐在齐大海和汪媛朝对面。
这俩人看到尤秀现在的样子,又记起之前的事情,顿时尴尬不已。一时不知道应该装作真没看到,还是直接道歉的好。
他们的儿子趴在茶几上抓耳挠腮地做题,看到尤秀来了,把笔往茶几上一拍,大喊着:“我不进乡下佬的班!我不进投机倒把的班!”
汪媛朝拉着他的胳膊抱在怀里,训斥道:“别乱说话,这是你以后的班主任,还不赶快跟班主任打招呼。”
“我不!我不!”齐金宝今年十三岁,上学晚,被惯的不像话,指着尤秀说:“滚,我不要你,你滚!”
郭校长蹙眉看着他们,又看着无动于衷的尤秀,问道:“二位跟我们尤老师有渊源?”
齐大海扯了扯发紧的领口,尴尬地说:“我们小学、初中都当过同学,已经有好多年没见过了。”
汪媛朝赶紧说:“我们从前关系很好的,有什么吃的都给她分一口。上高中以后,同学聚会还见过两次,后来下乡就再也没见到面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尤秀依旧不说话,这副样子让郭校长注意到了。
他叫尤秀来,也是想问问愿不愿意让齐金宝到她班上插班,毕竟是县教委办公室的关系。
没想到尤秀忽然开口说:“什么关系好?什么同学?我根本不认识他们。”
齐大海一下急了,他长得有些像骆驼。鼻子大、嘴巴厚、脖子长,还有点驼背。
他站起来指着尤秀说:“你怎么能说不认识我们呢?我们家齐金宝只要你答应就可以入学的,我告诉你你不要借故打压我们。”
他妻子比他要细心些。看到尤秀穿着打
扮,还有面对他们的态度,恐怕混得比他们想象的好。
赶紧拉着齐大海,客气地跟尤秀说:“他们爷俩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啊。我们跟郭校长说好的,以后让孩子插班到你班上——”
“等等,这位家长,你的话不对。”
郭校长唇角带着笑,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更正道:“我请尤老师过来,是想问问她愿不愿意让齐金宝插班。而不是通知她,齐金宝插班。这件事情决定权在尤老师身上。”
尤秀本来还在揣摩郭校长的意思,听到这话感激地看了郭校长一眼。
郭校长老神在在的样子,让她有信心。她马上开口说:“我带的两个班满了,不接受任何插班生。”
齐大海咬着牙,被汪媛朝拽着。
汪媛朝赔着笑脸说:“你还真跟我们生气了啊?你以前不这么小心眼的。算我们错了,不该见你打招呼装作不认识,这算多大的事?谁能知道你是当老师的呀。秀秀啊,孩子这是一辈子的大事,算我求你了啊?”
尤秀扭过头,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说:“你们可以不认识我,为什么我非要认识你们?”
齐大海狠狠拍着茶几,吓得齐金宝跑到汪媛朝怀里偷偷看他。
齐大海知道尤秀这是咬死不松口了。于是拿出杀手锏,不跟尤秀说话,转向跟郭校长说:“我们是县教委办公室赵来成主任介绍来的,怎么他写的条子还不能要个你们学校的学籍?该不会你们连赵主任都想得罪了?”
郭校长听他这话面不改色,扣上派克钢笔,把领带结提了提:“得罪怎么样?不得罪又怎么样?得罪以后,他又能拿我校怎么样?”
尤秀闻言扭头挑眉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