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开局,大家第一杯酒先是共同祝贺章哲立的荣升,然后各自礼节性敬一遍酒,然后又是捉对厮杀,一对一对互敬,欢声笑语,十分开心,很快就喝了不少酒。陆自明看着桌上的男男女女,心中十分感慨,这章、胡两位是自己到深州不久认识的朋友,转眼十一年过去了,大家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当时自己是不名一文的外地穷小子,和人家的差距是多么大啊,心底有着深深的自卑。而今,自己是端着金饭碗的公务员,堂堂政府官员,也是局机关最年轻、最有前途的副科级干部,被多少人追捧!现在不仅面对眼前这几位朋友,就是面对任何人也都不再有自卑的情绪。这一路有多艰辛只有自己知,艰难困苦,玉汝于成。陆自明感慨万千,心潮澎湃。章哲立的酒杯敬过来,打断了他的思绪,微有醉意地说道:“陆哥,敬你酒啊,你想啥呢?”
“哦哦!”陆自明回过神来,仰脖一饮而尽,连忙找个话题问道:“哲立,你现在党委委员还兼着市场部经理和深房建筑经理,又是集团领导,又兼两个重要中层岗位,工作忙得过来不?”
章哲立放下杯子,不无得意地说道:“陆哥,你有所不知,深房建筑很快就要改制了!接下去,王总就要让我兼任商贸公司经理了!”
陆自明很惊讶,他对深房有着深厚的感情,说道:“是么,我现在离开的久了,很多的信息也听不到了。深房啥时改制啊?”
“王总说也就下个月吧,要拍卖掉!内部么没有人接手,只能推向市场,公开拍卖!我变成了深房建筑公司的‘末代皇帝,也算载入史册了!哈哈哈!”
深房建筑公司的改制比较简单,因为不存在职工队伍的转换身份、买断工龄、安抚稳定问题。无非是资产评估,一卖了之。在深房建筑的事业编制职工一律分流到集团的其它岗位,过去在陆自明手里以合同制形式外聘过一批技术管理人员,合同到期的自然解聘,没到期的去留随意,等新接手的老板自行定夺。并不是内部无人愿意接盘,而是王荣坤从一开始就是要把深房建筑公司转让到王根发的手里,根本没有讨论过集团内部职工改制的方案。这样一个优质的建筑平台,就这么拱手出让给私人。陆自明心里实在想不通,这样的改制方案局里能同意?深房建筑公司别人不知道,刘积仁还不清楚吗?这么白白转让给私人老板多可惜啊!
“现在班子里具体怎么分工的?”陆自明问道。
“王总和杨滨书记行政、党务两位主官,副职里张新宇管开发,沈敏杰管物业和公房,我么,这段时间王总让我把深房建筑的改制工作收尾收掉,接下去就是兼市场部经理和商贸公司经理。”章哲立答道。
陆自明盘算一番,心里豁然开朗:王荣坤班子里最信任的是章哲立,当然也是利用年轻人碳火一样热的名利心。张新宇虽然名义上分管开发,但是市场招投标和材料集采两块重要工作都是交给章哲立单独管的,等于分掉了分管副总的一大块权力;沈敏杰呢原来一直管物业条线,周福康副总经理退居二线后,公房这块也分配给了他。公房存量这几年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大片大片的老公房被拆迁改造、有机更新,数量呈断崖式下降,所剩已然不多,打包给沈敏杰是对的。明面上沈敏杰的担子更重,体现了王荣坤对他的重用和信任。在体制内其实担子就是权力,就是利益,沈敏杰内心是乐于挑这个担子的。章哲立么现在就是王荣坤的白手套,许多大事情都是面授机宜,交给他去做。
“哲立,领导信任是好事,不过有的事情原则性你还是要把握好。特别是有的口头交代的事,自己要留个心眼。”陆自明关心道。
“放心吧,陆哥!咱兄弟能犯啥错误?我心里有数的!”章哲立满不在乎地说道。
姜文珊在旁边认真听着二人的对话,见有个话缝,忍不住插话问道:“哟,章总,你刚才说深房建筑公司要拍卖掉,不知道我能不能参加竞拍啊?”
“这个......这个,嗨,这个事情还没最后定呢,到时候再说吧!”章哲立敷衍道。对外拍卖的事情是王荣坤向局改制办报过方案的,按照政策规定,拍卖公告必须在公开发行的媒体上刊登,广而告之。但是王荣坤反复交代章哲立此事不要宣扬,担心市场上有实力的买家参与竞标,这样就会把使得王根发购买成本大大增加。章哲立当然不会不懂其中的奥妙,虽然最终如何操作王荣坤讳莫如深,但他的心思还是了解的。
王荣坤认真筹划着深房建筑公司改制的事,如何用最小的成本确保把这一优质平台收入囊中,他反复推敲,仔细盘算。前面一步步还算顺利,总体拍卖的方案得到局改制办的认可,徐晟光副局长也向局党委汇报并通过。可以说,前面的障碍已经一扫而空。现在就剩临门一脚,如果登报公开拍卖的消息,那么社会上有实力的企业、老板肯定会蜂拥而至。现在大基建正方兴未艾,建筑企业资质审批又十分困难,这是市场的准入门槛,没有这个饭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在锅里抢食。拍卖的底价,他跟评估公司做了深度勾兑,已经把价钱压得相当低。一捆钢筋的价格几乎评成了一捆稻草。又把改制办许主任和徐晟光喂了个饱,总算顺利得以通过,但是公开拍卖是必须坚持的程序,必须登报公告,且公告时间不少于三天,这个事情上没有一点通融和商量的余地,怎么办呢?
眼前的烟缸里烟蒂堆积如山,王荣坤眉头紧锁,黑红泛光的脸上爬满皱纹,常年抽烟使得牙齿也镀上一层浅黄色。几十年浸淫官场,让他看起来透露出一股精明强干的狡黠气质。坐上总经理宝座以来,他在用人方面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总结为“三用三不用”:即一是用副不用正,二是用女不用男,三是用少不用老。他的体会,用副职干活比较有积极性,中层副职往往还想往正职岗位爬,而中层正职是自己的一句话,干好了可以论功行赏。但是一般中层正职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到顶了,有几人能够爬到集团领导层的?屈指可数。况且,中层正职提拔到副科级岗位也不是自己能说了算的,干部任免权限在局里。男干部和女干部方面,他倾向于用女干部。女的比男的一般来讲欲望较少,杂念也较少,更容易管控,用上去也相对放心。老同志和年轻人相比较,许多领导喜欢用老人,觉得放心可靠。但他反其道行之,爱用年轻人。年轻人欲望强,想要的东西多,正好可以利用他们的功利心来为自己做事情。老同志么,要么无欲无求、混吃等死,要么老奸巨猾、贪得无厌。对这三用三不用他颇觉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