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面前，身穿灰衣的康姓修士与雷狂等人并肩而立，面无表情地看着火海中的朝天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师尊，都清理完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突然，从袁铭背后传来了申灵运的声音，他扭头一看，却见申灵运身旁，还跟着一名面色暗淡的少年。
“恩，该走了，雷道友，这次多亏有你相助，接下来就麻烦你‘救灾’了。”康姓修士微微颔首，扭头看向了雷狂。
“嘿嘿，好说好说，不过康道友，朝天宗上千年的基业毁于你手，你当真就没有一点心痛？”雷狂有些好奇地问道。
“我只为复仇而来。”康姓修士淡淡说道。
雷狂笑了笑，似乎并不相信他说的话，但也不准备追问详情，随意一拱手后，便带着门下弟子装作救灾的样子，前去搜刮朝天宗内的资源。
“你师兄的记忆里，并没有关于修罗噬血图下落的信息。”雷光走后，一名身披黑色斗篷的男子忽然说道。
“哼，老东西连自己的弟子都骗，果然心思深沉。不过，当年六宗联手问责，他能保全朝天宗，绝不可能将修罗噬血图的消息单独藏了起来，当时在场的其他元婴中，一定有了解情况的。”康姓修士神色阴冷地说道。
“但这和说好的不一样，若不是你承诺定能借此机会找到修罗噬血图，我岂会花这么大力气帮你？”斗篷男子语气有些不悦起来。
“放心吧，我承诺的东西迟早会交到你手上，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还是说，你堂堂六欲尊者，连这么点时间都没耐心等下去？”康姓修士慢悠悠地说道。
“你最好能在我耐心耗尽之前，找到我要的东西。”
六欲尊者咬了咬牙，想要对康姓修士出手，却又似乎在忌惮着些什么，最终也只是撂下一句狠话。
“好，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会专注于调查，有消息了自会通知你的。”康姓修士点了点头，随后便转身离去。
申灵运见状连忙跟上，不过在走之前，却隐晦地朝六欲尊者瞥了一眼，六欲尊者也默不作声地朝他点点头。
至始至终，他们没有任何人去关心那个跟在申灵运身边的少年，也没有人在意他那死灰般的瞳孔中，酝酿着怎样的情绪。
袁铭默默注视着少年，正有些感慨世事无常时，那位少年却突然抬头，与他对上了视线。
“你做的不错。”少年说着，身形逐渐变化，很快便彻底化为了高塔前雕像的模样。
“多谢前辈夸奖。”袁铭一惊，心中顿时掀起一阵惊涛骇浪，但还是强装镇定地拱手道。
“你不必多想，现如今的我，只不过是守在这幻阵中的一缕残魂，伤不了你分毫。”
修罗上人缓步走到袁铭身边，一抬手，四周景色飞速变换，他二人竟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厢房之中。
“我创下幻阵以来，这么多年时间，你是第一个能在三次之内，挖出六欲尊者这条线的。”修罗上人看着袁铭，目露赞赏。
“前辈谬赞了，我也只是碰巧提前知晓了一些关键信息罢了。不过，我有一事困惑不解，为何前辈塑造的幻阵能够如此逼真，若不是提前知晓，我恐怕还会觉得里面的人都是真人，而非虚幻。”袁铭问道。
“因为你遇到的这一个个，确实都是真人。”修罗上人笑了笑，微一挥手，二人面前便都多了一盏香茗。
“真人？前辈还是莫要说笑了，且不说幻阵中人俱已身陨，便是活着，都已经三千多年过去了，就是元婴也没有这么长的寿元。”袁铭大摇其头地说道。
“你说的不错，吾辈修士虽逆天而行，却依旧受困于寿元，莫说元婴，就是返虚修士，也无法与天地同寿，长生逍遥，不过一场空谈。”
“不过，踏入返虚之后，为求突破，我曾多次寻找离开云荒的方法，虽然最终依旧没能离开，却在途中意外寻到了一道来自海外的神异符文。”
“凭此符文，我才推演出了这幻阵神通，说是用以弥补过去遗憾，其实这只是表象，幻阵的真正作用，是代替肉体容纳神魂，通过消耗他们的神魂之力，为他们编织出一个如梦一般的虚幻世界。”
“因此，我又称这道幻阵神通为‘众生梦’，在这里，所有人都一刻不停地做着属于自己的美梦，没有遗憾，没有痛苦，他们所向往的一切，都在这里得到了实现。”
修罗上人说着，他们身边忽然浮现出了数以万计的画卷，画卷中的内容一刻不停地变换着，似乎映照出了不同人的一生。
袁铭听得目瞪口呆，不由得发问道：“如此厉害的神通，当真是返虚所能做到的吗？”
“自然不是，能够建立众生梦，一来，是靠着那道符文之神异，二来，也需要大量的神魂之力以供消耗，三来，则是需要足够多的神魂填补梦境中可能出现的漏洞，同时构筑你之前所见的那些场景，也需要他们提供自己的记忆，才能大体补全内容。”修罗上人轻轻的摇摇头。
第393章 骗人骗己
“为此，我不惜屠戮了百万凡人，用他们的神魂之力当作薪柴，又收集了数以千计的修士神魂用以构筑幻境，并切割了一部分自己的神魂当作核心，这才勉强将这众生梦构筑出来。”没等袁铭开口，修罗上人便继续说道，感叹着自己的不易。
然而袁铭却是听得汗毛直竖，即便在他踏入仙途经历了如此多的血腥后，仍对于修罗上人的血腥手段感到心惊肉跳。
“你也别觉得我手段残忍。所谓仙凡殊途，众生皆苦。实际上，那些被我杀了的修士起初还有些怨恨，但当发现众生梦能满足他们的一切愿望后，便都奉我为神灵，不止一次地感激我将他们纳入了阵中，更何况，若无我动手，如今三千年过去，他们也早就化为一捧黄土，可留在众生梦中，直到今天都还活着，你若想，我甚至可叫来几人，让你听听他们的感受。”修罗上人满不在乎地一抬手，似乎就要招人过来的样子。
“前辈，不必了，我知道您手段厉害，他们或许也是真的心悦诚服，可我却想问您一句，即便这些修士的梦再美，到了百万凡人神魂耗尽之时，你是否会将他们也当作薪柴？更何况，由您掌握着这里，他们的生死不过是您一念之事，这样的长生，这样的活着，当真痛快？当真自由？”袁铭问道。
“你说的这些，早些年也有人曾问过我，可他在享受过数百年的美梦之后，便再也没了别的心思。你是天骄，年纪轻轻便有奇遇，步入结丹，去踏上更高更远的路。可对大部分人而言，究其一生，到筑基，甚至炼气就顶了天，终其一生大半时间都在苦修，根本没有时间享受。几千年的美梦和数百年的黄粱，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幻，又有什么区别，还是顺心自在，今朝有酒今朝醉，来的痛快。”修罗上人摇摇头道。
袁铭沉默了，发现自己竟寻不到话来反驳修罗上人，也明白对于那些已经被困于众生梦中的修士而言，贸然将他们带回现实，或许才是一种残忍，最终却也只能幽幽一叹，不再言语。
“其实，对你们而言，我设下的这道试炼，失败了，或许比成功要更好。”
“毕竟成功了，不过是能获得我积攒下来的那些法宝功法，继续在残酷的俗世间挣扎，但失败了，却能够在众生梦中享有一方安宁。”
“尤其是你，外面那么多元婴期修士想要置你于死地，出去了，未必有留在这里安全。”修罗上人循循善诱，言辞中充满了蛊惑。
“多谢前辈美意，只不过，我面对的并非必死之局，更何况，若是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一味沉溺于虚假的美梦，于我而言，这不过是被粉饰过的死亡。”袁铭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
“真真假假，似幻似真，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你又如此肯定如今的自己不是在梦中？何必如此执着于现实还是虚假呢？”修罗上人惋惜道。
“我倒是想要问一问您，既然您觉得众生梦如此美好，那为何您的主魂没有生活在这里？而是继续冒险寻找前往海外的契机呢？”袁铭话锋一转，反问道。
修罗上人愣愣地望着袁铭，忽然抬手指着他，大笑了起来：
“不错，不错！那我为何自己不肯进来呢？哈哈哈，到底是在梦里呆久了，还想着骗别人，结果却连自己都骗了过去。”
“吾辈修士，若无与天争命之心，又与凡人何异？假的终究是假的，永远也变不成真的，就如这茶水，其香其醇，入不得我鼻我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