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卫风浑身都在抖,木偶躯壳仿佛已经承受不住他元神的热度,发出了清脆的爆裂声。 江顾抬手便要给他掐诀凝神,陆离雨却阻止道:“再等等!这墙和后面的法阵马上就要裂开了!” 卫风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他抓住江顾的袖子摇头,声已如蚊讷:“师父……我还能……再撑……” 残灵神器而已,还不值得他往里面搭上自己的徒弟。 事实证明江顾的决定是正确的。 小红影在灵宠袋中挣扎得厉害, 江顾一手扶着卫风,一手解开了灵宠袋, 那团小红影速度奇快, 身后拉出了道细长的红线, 直接没入了那不断晃动的石墙之中, 石墙上龟裂的纹路骤然炸开,火红的神力霎时间呼啸而出。 陆离雨心有余悸地站在屏障边缘, 看着迟迟没有消退的神潮, “这神力未免过于浩瀚, 恐怕都要超过战神殿,这不正常。” 江顾随手拢住了卫风散开的前襟,“若诸位心中有所顾虑,可以现在就离开。” “七弟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来神殿是咱们一起的决定。”江向云笑道:“更何况危险越多,机缘越大,我可不想错过好东西。” 安全固然重要,但机缘有时候比性命更加重要,他现在的处境如果没有大机缘,恐怕很难从江向云手里翻身。 咚——咚——咚咚—— 江顾微凉的指尖点在了他的眉心。 江顾冷淡地应了一声,余光却瞥见了抹虚浮的残影,但等他转头去看,对方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在这神力潮中他无法贸然动用神识,只在卫风身后多留了个法阵。 江顾却觉得这味道有些莫名的熟悉。 他抬眼看向卫风,就见这厮被神力熏得脸色潮红眼神迷离,身上的衣裳也凌乱不堪,露着胸膛,上面还有不少新鲜的伤痕,他大半身子都靠在江顾身上,有气无力地动了动嘴唇,“师父……腰带。” 卫风吐了口滚烫的浊气,将脸埋进了他的颈窝里降温,江顾脚步微顿,带着人继续往前走。 江向云看得脸色发青,胃里直翻滚,陆离雨戏谑道:“哟,就你这样还是修杀戮道的?” 一小团红影从墙上蹿了出来,惊恐的吱了两声,然后拖着身后长长的离火绳往地上的血肉中钻去。 言罢,他便拉着卫风一起钻入了那黏腻的血肉块中,姚立紧随其后,陆离雨哀嚎一声也跟了上去,江向云生无可恋地抹了把脸,咬着牙也一并钻了进去。 落地的瞬间,江顾清晰地听见了木偶躯壳断裂的声音,“卫风!” 卫风吓了一跳,“我没事,师父。” 卫风被他骂得一懵,心里又很不服气,忍不住道:“可若我不动手,那些东西就会伤到你!” 卫风被他一噎,气得眼眶通红,“那我也死不了!” 而后出来的姚立和江向云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受的伤都深可见骨,江向云一边疗伤还不忘调侃江顾,“这是怎么了?孩子不听话揍一顿就好了。” 江顾转头看向周围,被离火绳栓住的小红影委顿在地,哭哭唧唧地躲到了一片巨大的黑影后面,江顾拿出了颗夜明珠走上前,幽蓝色的光芒照出了那团黑影的模样,他眼底浮现出几分愕然。条淡白色的龙绡蒙住了他半张脸,高高地垂落下来无风而动,若有若无地划过江顾手中散发着微光的夜明珠。 当初他将鲛人湾遗址炼化收入紫府,并没有带走这座石像,但它也不该出现在远隔千万里之外的此时此地。 一个圆形的皮球从石像后滚了出来,正正好砸在了卫风的小腿上,卫风心中一动,拿起来之后,皮球上布满了银蓝色的鳞片,而且看起来这小球被踢得次数太多,上面的鳞片已经变得卷翘磨损——卫风觉得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小球,他摸过上面银蓝色的鲛鳞,呼吸一窒。 卫风大脑忽然变得一片混乱,他终于在繁杂的记忆中抓住了一个锚点,“当年我下山去蛟龙城想找神鸢鲛鳞,在一个小巷子里看见一群孩子在踢球,我就帮他们捡了起来,上面的鳞片和这个一模一样。” 每个鲛人鳞片的颜色都是独一无二的,他们绝不会错认自己的鳞片,但当时的卫风尚处在神鸢鲛血脉觉醒之前,根本认不出来,这又是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他很快就将其抛在了脑后,原本以为只是无意间见到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东西,现在又离奇地出现在望月大陆的古神殿中,只让他觉得悚然。 卫风呼吸隐隐发颤,听他的话竭力稳住心神,抬头看向那座鲛人石像,元神中空洞的心口随着地底的撞击声一同震动了起来,他恍惚间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陌生的、尖锐的不甘与怨恨如同潮水般涌入了他空荡荡的心口,摧毁着他的理智,蛰伏在体内的鬼纹与羊角若隐若现,神鸢鲛的原型挣扎着想要破开木偶躯壳的束缚。 那鲛人石像上出现了无数裂缝,从缝隙中涌出了粘稠的黑色黏液,顺着石像淌了下来与那血块融为一体,那团小红影迫不及待地钻入了那团混合物之中,原本渺远的撞击声陡然间放大了数百倍—— 鲛人石像破裂,一道少年人的身影缓缓浮现在瓦砾碎石之上,他悬浮在空中,抬起一只手臂掌心向上,那滩跳动的血肉与黑液的混合物被那团小红影收拢而起,凝聚成了一颗心脏的模样,稳稳地落在了他的掌心。 然而与那抹执念不同的是,面前的少年已经凝聚出了实体,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有了神采,他笑着看向江顾,眼底满是雀跃,声音清浅动听,“找到你了。” 那少年也不恼,笑嘻嘻地望着江顾,伸手便想去抱他。 他话音未落,就见那仙阶残灵被江顾一脚踹飞了几丈远。 陆离雨登时眼前一黑。 望月大陆, 乾坤楼。 玄之衍怀里抱着受了重伤的乌拓,又看向旁边昏迷不醒的曲丰羽和沈庾信,连呼吸都带着血腥气,他攥紧了拳头, 看向了铁笼之外披着大氅脸色苍白的人。 乾楼的弟子接过令牌, 脸色忽然一变, 态度变得格外恭敬起来, “属下参见副楼主,请您在此稍候片刻,我立刻就去禀报楼主。” “曲姨!”玄之衍忙扶住她。 邬和致转过头来, 无奈地笑出了声:“那孩子身体不好,早在十岁时便陨落了,我本是名鬼修,又恰好领了乾楼的任务, 便借用了他的身体一直到现在, 阿羽,我们十一岁才相识, 你又何须挂念一个自己根本不认识的人呢?” “你的问题太多了。”邬和致温润的眉眼仿佛换了副模样,透出股阴冷的气息来。 vae! “不过闲来无事,又念在你对我一片痴情,如今告诉你也无妨。”邬和致拢着袖子踱步到了那笼子面前,漆黑无光的眼睛里满是森冷,“三百年前,我奉台主之命寻一处满是恶鬼的养魂之地,几经辗转找到了阳华宗和雀鸢宗的交界之地,那东西一直被我养在阳华宗魂灯洞地底,我一直在等个八字合适的胎儿,刚开始我是打算用这具身体同你结合的,可惜这身体太过孱弱,不得已便只能等,果然,我等到了你姐姐曲清和卫暝州的孩子,只是中途出了点岔子,那怪物力量太强,直接吞噬了那胎儿连同神鸢鲛的蛋,当时他甚至想杀了我和卫暝州,不得已我连同卫暝州将他的心脏封印了起来……” “呵,什么卫风,真正的卫风和神鸢鲛早就死了,那些魂魄融合的鬼话也就是骗骗你们这群平泽的蠢货。”邬和致拢着袖子,周身鬼气弥漫,声音沉沉地落进了曲丰羽和玄之衍的耳朵里:“从始至终活下来的,只有那个没了心脏的怪物而已。” “他不是怪物吗?”邬和致轻声细语道:“你想想他那些鬼纹,那白瞳,之衍,还记得我们一起闯过的风月秘境万佛冢么?” “可惜万佛冢埋不了他,他命格独特,台主只能亲自动手……看我,再说下去就不妥当了。”邬和致不急不缓道:“总而言之,现在这怪物已经抛开了那副神鸢鲛的躯壳,又从血菩提中吸收完了自己曾经的残魂碎魄,如今只差拿回他自己的心脏了。” 岂料就在他低头的一瞬间,变故陡生,正在昏迷中的沈庾信忽然劈开了那铁笼上的禁制,曲丰羽甩出了传送阵,玄之衍从笼子中纵身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