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顾此人在平泽大陆时便极其狡猾,不过短短三十几年,他就能从一个修炼无望的四灵根一路进了江家本部,甚至在几大宗族抢夺之下拿到神器,许多修为高的人都在他身上栽了大跟头。”路真仪用路自明的声音开口道:“他很喜欢迷惑对手轻视自己,而且惯会借力打力以弱胜强,那个罗梵的话我们也不能全信,我们万一进了江顾的圈套,恐怕没那么容易脱身。” 陆离雨那双猩红的眸子转了转,刻意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随手在掌心起了个卦象,挑起了眉。 早知道就不来了。 洛小园皱眉,“分头围城,城内元神尽数剿灭。” 几人瞬间分散开来,原本缩小到只有巴掌大的牢笼倏然扩大,将整个麒盛城都笼罩在其中,洛小园白栾等人召出了各自法相,立于牢笼八方,百丈高的法相居高临下威压强悍,轻而易举地吞噬着城内尖叫奔逃的元神,无论是其间凡人还是试炼修士,凡被法相所见,全都无一幸免。 正谨慎躲藏起来的宋崇时心口忽然一热,紧接着便察觉到一股陌生的元神气息,他直觉不好,下意识地要与其分隔,谁知下一瞬数道恐怖的威压便直冲他而来,他藏身的房屋直接炸成了齑粉。 一股恶寒瞬间从头顶传到了脚底,宋崇时立刻本能地祭出了所有的法宝护身,然而七八个巨大的法相齐齐朝着他看了过来,那些天阶的法宝根本抵抗不住一息便全都碎裂,他咬了咬牙,动用了自己仅有的两件神器,元神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找到了。”洛小园的法相微微一笑,伸手往虚空中一探,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宋崇时的元神。 她话音刚落,像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一道流光明目张胆地从她身后的牢笼缺口逃窜了出去。 宋崇时被重重摔在地上,气若游丝地睁开眼睛,转过头竭尽全力地伸出手抓住了旁边的神器,却被一只磨损地厉害的靴子踩住了手背。 “这么狠,逃出去恐怕也只剩半条命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陆离雨喃喃自语,手中的那片元神慢慢地化作了齑粉飘散在空气中,他叹了口气,垂眸看向宋崇时,“你也不知道,真可惜。” 一滴冰凉的水珠砸在了他的眼皮上。 不止麒盛城,若从高空俯瞰,无数城池瞬息之间全都被血雨吞噬,这些雨水腥气黏腻,无差别地腐蚀着山川草木城池村镇,无论是凡人元神还是修士元神,沾上便是深可见骨的窟窿,人们开始纷纷逃窜躲避寻求庇护所,整个二重境都被笼罩在了血色的阴翳之下。 八阁大殿中,上千块水镜齐齐陷入了黑暗,悬浮在半空的法相逐一睁开了眼睛,最上首的楚观山疑惑地嗯了一声。 他吓了一跳,而后在一片血色中对上了江顾那双清明的眼睛。 他客气地开口:“萧公子,好久不见。” 然而江顾的手纹丝未动,继续礼貌地询问:“方便进去躲雨吗?” “多谢。”江顾话音刚落,那血雨便被狂风裹挟着席卷而来,愤怒到像是要将他整个元神都腐蚀吞吃。 暴躁狂怒的风雨瞬间偃旗息鼓。 窗外大雨倾盆, 萧清焰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的人,踉跄往后,腿弯被绊了一下径直摔坐在了椅子里。 掐着脖子的手离开, 萧清焰终于能大口呼吸,他白着脸望着江顾, “阿顾, 你怎么了?” 萧清焰愕然道:“什么骗?你不是说让我磨炼自己——” 江顾没有否认。 “没什么不同。”江顾忽然抓住他的手腕一提,宽袖滑落, 露出了手臂上狰狞的疤痕, 他眼底寒意更甚, “你这疤痕当真是天生自带的么?” “当然!”萧清焰想要挣开他的手, 却被江顾眼中的杀意激得心头一震, 而后心中便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强装镇定道:“你什么意思?” 萧清焰恼怒非常,“江顾,你做事 “或许萧公子该担心的是自己。”江顾手中的灵力凝结成刀,慢条斯理地划开了他胳膊上的疤痕,将墨玉镯和镯内藏起来的半数元神全都融了进去,他深深地看了萧清焰一眼,“灵兽被屠户饲养活得安稳得到庇护,是因为还没到宰杀的时候。” 他怔愣片刻,抬手想要把江顾埋入自己手臂的墨玉镯取出来,却惊悚地发现那只胳膊已经不再受自己控制。 二重境东南,刚进来的温自衡神色一凛,直冲那金色光芒而去。 血雨瓢泼,几十丈高的缚神笼散发着浓郁的灵力,法相长剑却比那笼子还要大上几分,洛小园抱着灵兽抬起头,便看见一苍青色衣袍的男子立在剑柄之上,他五官锋利,薄薄的单眼皮狭长,懒散地垂下头,仿若漫不经心朝他们看来。 站在一片废墟中尚未反应过来的萧清焰脸上瞬间露出了一抹喜色,“楚叔!” 萧清焰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洛小园手上的动作一重,手指刺穿了那小灵兽的头颅,原本乖巧安睡的灵兽惨烈地哀嚎一声,化作了飞灰消失得无影无踪,洛小园仰起头,重瞳里满是痛恨,“是你先骗了我们!” 楚观山遗憾地叹了口气,“离雨,我当初很看好你,你不负所望从平泽带回了松绥楼,但现在小九脑子不清楚,你也跟着她胡闹。” 正暗中比拼灵力的缚神笼和法相长剑发出了嗡嗡的铮鸣声,楚观山站在高空,“那我就留你们不得了。” “楚观山,是你非要赶尽杀绝在前!”洛小园怒喝一声,瘦弱的身躯如同兽类弓起腰背,森白的骨头刺穿了皮肉衣物,身形陡然暴涨了数百倍有余,竟直接化身成了一条百丈长的骨蛟,长长的蛟尾横扫而过,城内房屋尽数被粉碎,劈天盖地朝着楚观山砸来。 陆离雨手中掐诀,乞丐模样的法相要比白栾还高一些,手中掐诀,灵力凝聚成无数丝线,构筑起天罗地网,同那缚神笼有异曲同工之处,从四面八方堵住了楚观山的退路。 萧清焰在远处观望,他试图离开,然而手臂中的墨玉镯却将他整个元神都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有些诧异地望着现身此地的楚观山,眼底一沉,“楚阁主怎会来我试炼之境?” “是吗?”温自衡将目光落在了洛小园和白栾等人身上,秀气的眉毛微挑,心中便有了计较,不紧不慢道:“我倒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叛徒,值得楚阁主亲自前来。” “一派胡言!”楚观山冷喝一声,抬手便要将她彻底绞杀,谁知温自衡的法相突然横插一脚,法相背后的光圈抽出数道白绫,挡住了他这一击。 楚观山神色不虞地眯起了眼睛,“温自衡,念在昔日同僚的情分上,我给你几分薄面,但你也该明白什么事情能管,什么事情不能管,莫非因为洛小园是你昔日下属,你起了包庇之意吧?” 两尊巨大的法相登时缠斗在了一起,整个千岁城都被楚观山用灵力封闭了起来,洛小园等人无法逃离,只能咬牙加入了战斗,倘若温自衡赢,他们还能有一线生机,若是楚观山赢了,他们便死无葬身之地。 萧清焰被定在原地,不明白事态为何会发展到了如此地步,而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到了千岁城外。 江顾负手站在他身边,神色淡定道:“三成。” “他就是个疯子!公子,我们还是赶紧离开此地为好。”姚立凝重地看向远处的千岁城,攥紧了手中的剑。 城内正在斗法的大能,无论是哪一个都不是他们能赢得了的,三成的可能性已经不算低。 江顾抬头看着天空中逐渐止歇的血雨,心下稍定,“自然不会。” 地底血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