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修到真仙境,通常都可以修出法相,相传上古时法相乃是沟通上界神灵的重要媒介,但是随着神祇不再降世,法相的作用逐渐演变成了单纯的斗法助力,而所谓道心境则是修士法相修炼最重要的一步,不止修士本人要道心稳固,还要以法相修出一境,道心境生,法相则有实体。 江顾仔细回忆着方才一路走来观察到的那些元神,既然阴阳楼让他们进到这二重境,想必这里面肯定有能快速立起道心境的捷径—— 身后的窗户被人敲响,窗棂上的灰尘簌簌而落。 门被人从房间里打开。 江顾的目光在他的衣裳上停顿片刻,解释道:“是武饶安排我来此处。” 江顾从善如流地让开门,请他进来,客气道:“抱歉,我以为这院子没有主人,才锁了门窗。” 他将身上的木柴和斧头放到了门口,拽下身上的布巾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汗,不满地打量了江顾一遭,“我家只有一间睡觉的屋,你打地铺。” “我睡外厅即可。”江顾说。 江顾眉梢微动,他平日里鲜少遇到如此直白粗鲁的人,忍不住多看他一眼,语气依旧客气,“好。” 江顾刚踏进房门,对方忽然转过身来隔着他将门板“啪”地一声扣紧。 “外厅也不行?”江顾问。 说完,他就合衣径直躺到了屋中唯一一张床上,背对着江顾,没多久便传出了粗鲁的鼾声。 谁知已经睡着的男人忽然转过身来,在昏暗的光线中恶声恶气道:“躺下睡觉!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但尚未等他动手,窗户外面便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无数大大小小的手掌扒在了窗户上,透过昏暗的光线交织成数不清的黑影。 那些不停拍打的手掌动作忽然一滞,开始逐渐变得迟缓起来。 “不知道。”对方语气生硬道:“睡觉。” 他分出了些许灵力,又将对方的元神仔细探查了一遍——独属于凡人的黯淡,经脉瘀滞,识海未开,最重要的是元神十分完整,没有任何伤痕。 他有些不耐烦地将人扔回了床上,起了个匿息阵后推开了房门又悄无声息关上。 他们原本空洞的目光瞬间活泛了起来,武饶站在最前面,颤巍巍地跪下磕头,身后的村民也一并跪下,他们三跪九叩行了大礼,才陆陆续续站起身来。 村民开始无声无息地往外走,在月光下如同一簇簇鬼影,没过多久整座院落又恢复了平静。 江顾缓缓转过头,“他们已经走了,你不回画里去么?” “你根本不是这院子的主人,院中没有灶台,你没必要砍柴回来。”江顾道:“而那床你给我被褥应该就是这画卷,若我真按照你说的睡过去,恐怕已经被你吞噬了。” “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江顾沉下声音,目光落在了他那身破烂的衣裳上,“你从哪里得的这件衣裳?” “这是我徒弟的。”江顾说。 试炼之境(十三) 不过半息之间,墙上挂着的画卷陡然涨大,如同纱幔般将整个外厅缠绕地密不透风,天地间的灵气被彻底隔绝, 那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但气息却仿佛无处不在,江顾踩着脚下过分柔软的宣纸, 纸面上的墨色线条如同活了过来, 扭曲缠绕成了数不清的鬼纹, 朝着他扑面而来。 只这一瞬,便让对方找准了可乘之机,那些的鬼纹迫不及待地缠住了他的脚腕,顺着他的小腿往上疯狂蔓延,很快便熟门熟路地缠绕在了他的脖颈和手腕, 而后江顾便听见耳边传来了一声心满意足的喟叹。 阴冷黏腻的鬼纹抵在温热的唇边,还跃跃欲试想往里面钻, 江顾脸色一黑, 抬手便将那条鬼纹扯了下来, 冷声道:“够了。” 有了上次被人逃掉的前车之鉴,江顾没有贸然动手, 他隐约猜到了大概率有人在盯着卫风, 所以他不想被喊名字,不然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他神情复杂地看着那只同自己交握的“手”,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人形,他抬起胳膊搂住了江顾,将人紧紧搂在了怀中,他低头,亲昵地蹭了蹭江顾的脸颊,一口咬住了江顾的耳垂。 江顾转过身来,神情冷淡地看着他,那被击溃的鬼纹又迅速凝聚成形,变成了个模糊的五官,这人形实在有些不堪入目,黑黢黢的鬼纹在不停的缠绕蠕动,活像个怨气深重的恶鬼。 江顾言简意赅,“自然是他该死。” 江顾伸手抵开他黑黢黢的脑袋,“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 有一瞬间,江顾怀疑自己失忆错过了什么,他冷淡地扯了扯嘴角,“你这鬼纹聚成的人形是没脑子么?” “那只是你的分神,何况是为了解毒,当不得真。”江顾轻描淡写道:“神交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江顾不耐烦地掀起眼皮,想把人抽一顿,“你本体的元神在何处?” 方才鬼纹已经灼透了护神玉甲,卫风又趁着他的注意力在自己身上弥散开许多雾气,现在已经全都贴在了江顾的元神上。 相比于卫风的愤怒,他显得格外冷静,“卫临明。” “做事之前先考虑好后果。”江顾口吻严肃,即便身上的玉甲和衣裳被那些黑漆漆的鬼纹揉扯得乱七八糟,却依旧安静地站在原地,他看着面前鬼纹凝聚出的人形,沉声道:“既然你大费周章拽我进这画卷,就一定有所打算,激怒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卫风周身的鬼纹陡然暴涨,一个身影从密密麻麻的鬼纹中忽然扑了出来,冲江顾伸出了手,江顾下意识地抓住了那只手,紧接着就被人扑倒在了层层叠叠的宣纸中。 殷红的血水浸透了江顾雪白的衣袖,他仰面倒在血海里,青年模样的元神压在了他身上,那双漆黑沉冷的眸子正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眼底的贪婪和欲念丝毫不加遮掩。 这回身上倒没有那些丑陋的疤痕和黑线,那张俊朗的脸上沾染了些血迹,一头乱糟糟的长发垂在耳侧,身上还是那件破破烂烂的红衣裳,穿在他身上有些小了,袖口都破了大半…… 他近乎痴狂地盯着江顾看,目光犹如实质舔舐过每一寸皮肤,声音沉哑:“……再让我看看。” “试炼之境的地心血海。”卫风没有同他硬抗,只是黏黏糊糊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使劲摩挲着,垂落的眼睫上还染着血,“这里都是我的血,自成一个小空间,任何人都不会探查到。” “所以你在外面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监视?”江顾顿了顿,“别人喊你名字都不行。” 江顾忍不住皱眉,“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顾心里刚升腾起来的一点怜惜瞬间灰飞烟灭,冷声道:“你都可以自成一个小空间,那些毒对你来说不算什么。” 满口胡言。 “对啊,不然呢?”卫风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阴沉,“你不会以为进了我的地心血海还能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