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无心(八) 路自明没能拍到想要的东西,一路上格外安静,周听然倒是拍到了, 只是花光了身上所有的灵石, 还同林飞白和江向云借了许多,她年纪不算大, 情绪都摆在了脸上。 林飞白无奈笑道:“其实平泽也好不到哪里去。” “望月大陆的灵脉比平泽大陆不知多多少。”江向云道:“无论是灵气还是洞天福地都不是我们那里能比的,自然财大气粗,拍卖场擅长窥探人的内心,竞价一起非让你掏空身家不可,你们带多少灵石进去他们是有数的。” “下次不要再轻易上当了。”江向云笑眯眯道:“除非真的非常想要, 对吧七弟?” 江向云闲得没事就想逗他,伸出胳膊想勾他的肩膀, 结果一阵冰冷刺骨的雾气从江顾背后袭来, 猛地震开了他胳膊。 以往江顾只是震开他,实则极有分寸,江向云手贱的次数多了双方也就当成了个消遣, 但这次江顾却像下了狠手, 江向云险些皮开肉绽。 江向云瞬间明白过来,“你把这小畜生又弄回来, 还能养熟么?” 江向云酸溜溜道:“他还小?” 姚立抱着剑压低了斗笠,冷酷道:“我去帮公子杀了他。” 姚立默不作声地抽出了被他拽着的手。 几个人不过是搭伙前行,各自都有防备,歇息的地方分散在山中的各个角落,却也能保证第一时间联系上对方,江向云诚邀江顾和自己一起,结果被江顾果断拒绝。 他事先开辟了个山洞,在周围设置了重重法阵以免卫风乱跑,才把神鸢鲛从灵境里拎了出来。 江顾没去管他,而是拿出了许多丹药和符纸,还有几株灵气四溢的药植,卫风一开始还呲牙跟他示威,但发现他不搭理之后又有些烦躁,数不清的鬼纹从四面八方爬到他身后和头顶的石壁上,跃跃欲试想打翻他手里的东西。 身后的鬼纹一下子蹿回了卫风的体内,卫风那双白瞳眨了两下,皱起鼻子冲他露出了锋利的獠牙,身后的鸢翅暴躁地甩动了两下,让山洞内尘土四起。 卫风扑打地更用力了,山壁上的碎石滚滚而落,鬼纹将那些丹药和灵植趁江顾不备一股脑全都卷了进去,转身便朝着山洞外面游去。 江顾在他冲出去之前拽住了离火绳,伸手想要扣住他的手腕,谁知在碰到他的一瞬,卫风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更加拼命地往外跑。 正拼命挣扎的怪物倏然一静。 卫风整个怪物忽然就卸了力气,臊眉耷眼地垂下了脑袋。 卫风不甘心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就在江顾准备用绳子将他硬拖回去时,卫风才慢吞吞地甩着断尾游回了山洞的角落里。 在最开始,卫风还是个少年的时候,闹脾气时便喜欢背过身去不理人,只是被江顾收拾了几顿之后就改了这个臭毛病,如今倒又重拾恶习了。 江顾不指望他能将吞进去的丹药再吐出来,耐着性子重新调配了药,手中多了把匕首,“过来。” 听到他终于肯出声,江顾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地,既然还能质问他,那就说明心智还在,没有真的变成个只会杀戮的畜生。 卫风不吭声了,却还是在他靠近时炸起了羽毛,弓起腰背作出了个随时要攻击的姿势。 “你……不要我了。”卫风的喉咙处有道陈旧的疤痕,像是曾经被什么东西生生割断又自行愈合,狰狞的血肉格格不入,声音也变得粗粝嘶哑,他像是带着怨气又像是带着委屈,“为什么……还买我?” 卫风龇着牙恶狠狠地瞪他,“那你……为什么……不早来?” “你肯定……觉得找我……不划算……所以就决定……不要我了。”卫风脸上凶相毕露,几乎要压制不住自己的杀性。 明明夜明珠没有温度,但江顾还是被烫得蜷了一下手指。 江顾的袖子被夜明珠砸得噼啪作响,掩在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了两下。 卫风被噎住,他愤怒地操控着鬼纹想要攻击江顾,声音嘶哑道:“是你不要我的……我也不要你这个师父了!” 卫风的鬼纹张牙舞爪,但更像在虚张声势,江顾拿着离火绳一捆将人镇在了法阵之中,卫风反应过来之后瞬间血红了眼睛开始拼命挣扎,但他身上的伤太重,根本挣不开江顾的桎梏。的肩胛骨,但那锁链年久日深缠进了经脉中,哪怕十多个止痛的法阵依旧无法抵消剧痛,卫风的手臂、翅膀和鲛尾都被法阵固定无法动弹,唯一能动的脖颈也被江顾用膝盖死死抵住,他疼得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却没有像之前一样嘶吼出声。 “疼就出声。”江顾说。 江顾猛地将那条已经长进骨肉里的锁链抽了出来,卫风痉挛似的颤抖了一下,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江顾往他肩胛骨上不要钱似的糊上了草药和符纸,又加了数十个疗伤的法阵,才起身走到了他面前,“张嘴。” 江顾干脆利落地卸了他的下巴,倒进去了几瓶丹药,给他合上嘴时猝不及防被他咬住了手腕,刺痛感传来,血瞬间洇满了卫风的牙齿。 卫风不仅不松,还故意用力,獠牙抵在江顾的腕侧,蠢蠢欲动。 江顾想抽他一顿,但瞥见他脖颈和肩膀上的伤和满身的疤痕,只能将这个想法暂时压下,费了些功夫才迫使他张开嘴,冷着脸将他肩上还在流血的伤口用符止血,又用灵力疗伤后才包扎住,等他抽出空来去处理他羊角上的锁链时,又被卫风咬住了袖子。 “我都快……忘了……”卫风咬着他的袖子耷拉着脑袋,闷声道:“伤口能……包起来。” 夜深人静,月朗风清,山间树影幢幢,阔别重逢的师徒一坐一站,中间隔着模糊的血肉和时间,寂然无声。 风月无心(九) 江顾并不喜欢鲛人,黏腻冰冷的鳞片总是带着海水的咸腥,但在他记忆中, 卫风的鲛尾长满了圆润闪亮鳞片, 因为年纪尚小,腹部的鳞片总是格外柔软, 尾鳍在水中摇晃像极了银蓝色的缎带, 有时会灵活地卷起贴到他的小腿上, 而后整条鲛都会缠上来。 修长白皙的手指落在了丑陋的断尾上,卫风瑟缩了一下, 却没能卷起尾巴, 江顾从他的小腹顺着骨头摸下来,明显摸到了断裂的空缺。 卫风语气生硬道:“忘了。” 分明是狠话,却因为带着哽咽无端让人觉得委屈,像在故意闹脾气。 屏蔽痛感的法阵盘旋在伤口处, 殷红的血浸满了江顾的手指,他眼睛都没眨一下便划开了卫风的皮肉,摸到了他的断骨,卫风在阵法中挣扎不了,带着怒意恶狠狠地瞪着他,却听江顾冷声道:“没用的东西。” 卫风整个人一僵。 卫风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脸上,故意用自己血肉模糊的鲛尾贴上他雪白的衣裳,让黏腻的涎液沾染他的脖颈,肮脏的污渍和咸腥的气息无处不在,不过是一拉一扯,方才还干净高高在上的仙人就变得乌七八糟。 他慢吞吞地松了舌头,一眨不眨地盯着江顾的动作,聚精会神地看着他用幽石捏出鲛尾的骨锥,又精准地填在了自己空缺的尾巴处,然后动作粗暴地合上鲛尾的皮肉,用裹满药汁的布条将他整条尾巴都缠绕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