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色驳杂的小狗瞬间软了身体,然而毛发柔软的触感和身体的温度仍在, 江顾随手将尸体扔到了地上, 同那无数尸体混在了一起, 掩在宽袖中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了几下, 神色晦暗不明。 与此同时,幻境之外。 江殷重的脸色却有些凝重, 他并没有接江篆的话, 而是看着江向云水镜中的那个乞丐模样的人缓声开口:“这个叫陆离雨的人是个魔修?” 即便他的身后已尸骨成堆。 江殷重看向了已经进入第二层幻境的江顾,没再出声。 江殷重哼笑了一声:“我还用你教?” “向云这孩子无论是天资还是心性,都是我心目中的江家继承人,不然我也不会费尽心力将他送去望月。”江殷重道:“当年江渊我也不过是起了爱才之心随口一说,事实证明他这一至也不堪大用,江顾这孩子能替向云保驾护航也不算埋没。” 不过这都是些往事,父子俩早已默契不提。 “带着记忆重炼道心易,但失去记忆全靠本能战胜心底的欲望却难。”江殷重望着水镜中的两个少年,“孩童至纯,少年至性,第二重幻境他们要战胜自己心底的欲望,有些或许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江篆摇头。 “向云一心修炼,从未恣情纵意。” —— 江顾看着水镜中少年模样的自己,有些想不起来自己在做什么。 江顾猛地转头,就看见了个清姿卓绝的女子,她穿着一袭月白衣裙,笑着站在门口,他下意识地张开了嘴:“……娘?” “好。”江顾点了点头,抓起桌上的剑起身,御剑飞向了高空。 江渊是个容貌极俊美的男子,他同样穿了身月白衣裳,负手站在林中,竹叶落在肩上,他随手一拂,对江顾露出了个温柔的笑,“阿尸。” 江渊笑着抬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昨日小林子练功又偷懒,我罚他在那里扎马步呢,你要去陪他?” 一条雪白蓬松的尾巴从他身后的巨石前耷拉下来,优哉游哉地晃荡了几下,江顾心中一动,抬眼便看见了体型庞大的赤雪,它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高傲又矜持地看了他一样,摇了摇尾巴。 江顾往前走了两步,倏然拔剑回身,剑光闪过,正对他笑着的顾清晖和江渊倏然瞪大了眼睛,身首慢慢分离,倒在了血泊里。 江顾头也未回,一剑捅穿了他的脖子。 江顾垂眼,便看见了蹲在他脚边的赤雪,它既不过分亲近也不过分疏离,也没有对他大开杀戒惊慌失措,更没有追问他原因,似乎无条件地支持他一切的决定。 他还是没想起来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但他潜意识里便知道不会有人再喊自己阿尸,更知道自己没有朋友,也永远不会再有真心喜欢的灵宠。 果不其然,面前的尸体全都化作了流光,紧接着画面一转,周围的环境化作了昏暗无光的破败房间,稀疏的月光透过破败的窗户洒进来,他看见了卫风。 少年的唇只差一点便能碰到他,却停住了。 江顾才发现自己不能动,这里不是他的幻境,而是卫风的。 只这半息,便叫幻境中的主人得了先手。 江顾手中灵力攒动,强行破开了身体堵塞的经脉,手中的灵力化作匕首,从卫风背后正中他心口,鲜红滚烫的血浇到了江顾颈间,染红了他半张脸,将他眼角展翅欲飞的朱雀神烫出了浅淡的金色。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生命在流逝,但还是不受控制地抬起了手,冰凉的指腹按在了江顾眼角的朱雀神上,不轻不重地揉了一下。 他这样说着,低下头舔走了江顾唇间的血。 江顾染血的手微顿,耳边的呼吸忽然一停,卫风了无生息地趴在了他身上,一只手还紧紧攥着他没有拿刀的那只手。 当然会疼。 这是卫风自己的幻境, 他死了幻境自然破了,江顾眼前一阵眩晕,而后便处在了云海中。 “恭贺仙君飞升——”万千呼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错觉? 虽然他从未飞升过, 但他总觉得飞升根本没有这些浮夸聒噪的阵势, 而且应该有一道……门? 龙吟声顿时直冲九霄。 “仙君,你飞升了。” “仙君,你难道不想飞升吗?” “江顾, 还不速去领罪!” “你为了活下去生啖你母亲血肉, 亲手斩断你父亲最后一缕神魂,为了逃命抛弃了你的灵宠赤雪,炼化了你的好友江林,杀了你的亲徒卫风……你不就是想要飞升么?你现在做到了,为什么还在犹豫?” “仙君,往前走,前面就是你所追寻的大道。” 江顾手中的长剑还在滴血,落入云中飞快地消散不见,丹田中的灵力在翻滚沸腾,一道金光落在了他的额间,仿佛是天道对他的认可,周围安静地只有他自己的喘息声,一声比一声沉重,一声比一声急促。 “门呢?”江顾忽然开口问。 “门?” “哪来的门?” “师父,别信。”卫风沙哑的声音贴在他的耳朵响起,他呼吸急促,像是从什么地方跑过来一样,气息不稳,带着滚烫的热意,“他们都在骗你。” 他问完这句话自己都愣了,毕竟他完全不记得之前都发生了什么。 江顾在先斩幻境和先斩卫风之间犹豫了一瞬,卫风便抓紧了他的手,数不清的鬼纹缠绕到了他的手臂和长剑之上,猛地一挥,面前的纷杂的幻境便轰然而碎,甚至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原本显示着江顾和江向云的两面水镜全都陷入了漆黑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