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病房走廊内,一位穿着蓝色工服,虎背熊腰的护工正扶着小推车,像是快放的电影般魔性地抽动着头部,像是坏掉的磁带一样吟念着什么。
“叱咤风云的卓越尖兵……不……不满足……这个不够……
“履历丰富的安全局长……不行……老婆太丑了……不仅这辈子只碰过这个女人,而且快二十年没有性生活……这破局长当的……
“这不是个好男人?
“谁他妈对好男人感兴趣,我们要刺激的!堕落的!
“你代表不了我们!
“好了好了,别吵,继续找,找到大家都满意的就可以了……
“让我们再看看……
“机关公务员……123456……
“这都什么破记忆,流水线一样的无聊人生他们怎么不自杀……
“够了!我说够了!放过他们!
“不!不够!!还远远不够!
“你给我去死!
“不,该死的是你!
“从我脑子里滚出去!
“我们就不能团结一点?!”
伴着这些自相矛盾的话语,他的音色和语态也在不断变化。
甚至就连那张脸和身体也是完全中性的,除了有些莫名的凶狠外,完全就是取了几十個人的平均值。
也就在“他们”争吵之间。
咚。
走廊尽头的房门被一只老迈的脚踹开了。
叮。
一柄棒球棍拄在了地上。
一个虚弱的黑衣老人颤步而出。
看见这个,那飞速抽动的头颅瞬间僵止,那些分裂的声音也叠加凝结成了同一个。
“回病床,李清明老人!”他们同时喊道。
可那黑衣倔老头却似乎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只一步一挨地走到他对面的房门前,而后用尽力气一脚踹开。
下个瞬间,连风都没有,护工像是穿越虫洞一般直达门前,愤怒地顶在了李清明的额头。
“第二次!回病床!李清明老人!!!”
巨大的,难以理解的威压瞬间让老人失去了视觉与听觉,就连他的整个身体也被直接震飞,重重地撞在了后面的墙上。
老人咳了一声,想爬起来,却感觉身体沉了几倍,像有一座山压在了他的脖子上。
然而他却依旧没有打算回身,即便如此,依然努力地用棒球棍撑着那个老迈的身躯,只身对抗着无穷的伟力。
眼见这个老头是如此的倔强,护工的头颅再次开始抽动,那些声音也再次分裂,
“不听话的问题老人,清理掉!
“可他……并没有违背规则……
“是的,他依然沉浸在角色之中,只是一个阿尔兹海默晚期的老人罢了……
“那他拿着个球棍干什么?
“谁知道呢……看看他的记忆……
“啊!疼!
“谁?谁在阻止我们?
“醒醒吧……在这里只有我们才能阻止我们……
“我就是在问这个!是我们中的谁?
“我……我……
“你么?混蛋!
“不是……我、我只想打d、dnf……
“dnf是什么?
“好像是一个画面烂爆的老游戏。
“有毛病么,打个破游戏就满足了?
“好了,别闲聊了,到底怎么处理这个问题老人?
“他依然在故事里,而我们喜欢这个。
“就这么放任他继续么?
“为什么不?我很期待接下来的演出。
“可他要是破坏这里呢?
“那他就违规了,到那时我们再出手。
“附议。
“附议。
“d、dnf……
“你给我闭嘴!!”
至此,抽动的头颅再次僵止,声音也随之归一。
随着那莫名的威压散去,李清明老人的视力与听觉渐渐恢复,他也终于得以撑着棒球棍站起了身。
可他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原地恢复了一些体力后,便继续向前,用力推开护工,颤颤走进了对面的病房。
护工对此不以为意,就这么默默跟在了他的身后。
这间病房同样躺了两个人,靠门床位上的老人身体很壮实,梳着短寸头,鼻梁上还横着一道长长的刀疤。
他抬头看了李清明老人一眼,便扭头继续发呆。
李清明老人则俯身看向了他床尾的名牌。
“顾……伟……”他摇了摇头,“不是。”
接着,他又吃力地挪动到了旁边网球服老人的床位。
“吴芃芃……破名字……”
随后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出了病房,迈向了隔壁。
护工有些不明所以,却依旧跟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
黑衣老人就这么连续走了七八间。
终于,他看到了一个令他眼前一亮的名字。
“孙牧晨……对,有这个!”
说完他便扒着床尾爬起身,冲着床上长分头瓜子脸的老人叫了一声。
“诶!”
“……啊?”老人愣了很久才叫了一声,“怎么?”
“怎么……我也不知道怎么……”李清明老人茫然地回道,“我只是记得你……”
“别……别欺负我……”孙牧晨老人看着他手里的棒球棍,有些害怕地缩了下身子,开始熟练地摸兜,“钱……钱都给伱……别欺负我……”
“这个……废物……”李清明老人不明所以地骂道,“我怎么会记得你这种没出息的人……”
身后的护工见状一边品味,一边用那独特的叠声嗓音笑道:“因为喜欢耍帅,父母又不在身边,他小时候没少被人欺负,直到加入一家企业才有所缓解,他在那里遇见了能理解、包容……啊……头……好疼……”
他说着又自顾自地抽动起来。
“谁!!
“在干什么!!
“嗯?突然不疼了……
“什么情况,谁干的?
“dnf?
“dnf,你说句话。
“怎么,闹脾气了?
“不是你们让他闭嘴的么?
“好了好了,快去追李清明老人,这老东西腿脚越来越快,趁我们没注意又串了好几间!”
头颅至此停止抽动,下一瞬,护工已闪身至几间病房之外。
此时,李清明老人正扒着床边,凑到了一个中长头发,风韵似乎有点犹存,但只会呆滞傻笑的老太太,
“唐糖……喂!你是唐糖么?”
“你——说——什——么——”唐糖老人缓慢地扩起耳朵,“大——点——声——”
“唐!糖!咳……”
“是,是是。”唐糖老人微笑着点了点头,终是没辜负李清明的老肺。
“那……我……你记得么?”李清明老人又指了指自己。
“是,是是。”唐糖老人再次微笑点头。
“你不会是……听不到……所以对谁都附和点头吧……”李清明老人僵僵问道。
“是,是是。”唐糖老人笑得更甜了一些。
“又一个废物……”李清明老人捶着胸回过身,“我怎么偏偏只记得一群废物……”
护工见状又是一笑,品味着说道。
“唐糖老人从小就喜欢这么发呆和坏笑,因为她父亲说她这样的时候就像个坏蛋精灵,但也就是这么一个听话的孩子,成年后却违背家庭意愿,投身于一个叛逆的职业,好在她遇到了三位志同道合的……啊!!!怎么又来!!疼死了!!”
护工再次抱头陷入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