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找地方坐着,神经还不敢太放松,频频回头看,等到最后一个人放下饭碗,她立即回到桌边,问“都吃好了吗”,得到肯定答案,才开始前前后后收拾。洗碗,擦桌,扫地拖地,连表姑姑都抢不过她,一不留神她全干完了。温晚没有这个习惯,家里的活从来没人催她干,她吃完饭,屁股一抬嘴一抹,要么就躺着看电视,要么就跑出去玩。每次她说“你别干了”,谢舒毓不讲话,只冲她轻轻摇头笑。她犟不过,学着帮忙,虽然一开始全是帮倒忙,经常摔坏碗,给人增加工作量。后来独居,少女时代那份柔软的贴心,最终回馈到自己身上,让她不至于把日子过得太糟糕。表姑姑说,小筷子太懂事了,不知道谁给教育的,懂事得让人心疼。还能是谁,温瑾说,李老师呗,李老师家教严。那时候还只是老师,不是副校长。谢舒毓大学毕业以后,其实两家就不怎么来往了,只是她跟谢舒毓关系好,过年过节会去串个门。严格说,是谢舒毓单方面往她家串。她们家没什么规矩,大人也不摆架子,毫不夸张说,路边一条狗经过,都想走进去叫两声,打个招呼。至于谢舒毓家,若非必要,温晚绝不轻易登门,尽管李蔚兰对她很好。温晚不缺对她好的人,而李蔚兰对她越好,对谢舒毓就显得越差。她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对一个人好的方式,是从另一个人身上剥取原本就属于她的东西。“偏爱”这个词,在谢舒毓家,有特别的含义。反正温晚家不这样,谢舒毓住在她们家,从上到下,吃喝拉撒,温晚她妈每年都给置办新的,不会拿温晚的旧东西给人用,过节换季买衣服,也都是带着她们去商店一件件试。别客气,家里有的是钱,不要也得要,否则就是不给面子。高中三年,谢舒毓住在她们家,长了点肉。不是字面意思那种长肉,相反,那三年谢舒毓个头窜得厉害,人可瘦。总之,谢舒毓没以前那么胆小了,偶尔还跟家里大人开开玩笑,喜欢温晚的家,比喜欢自己家多得多。那以后,她们是否会有生活在一起的可能呢。温晚畅想。大碗里的排骨汤不知是火候没到,还是猪的问题,肉可难啃,谢舒毓一不当心,骨头飞出去,落在温晚怀里。温晚震惊抬头,谢舒毓大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几秒对视,温晚把肉骨头揪起扔垃圾桶,纸巾擦拭,安抚说:“没事,洗完澡衣服也得换。”喝了口汤,谢舒毓意味不明瞟她一眼,“不像你的作风啊。”“我是什么作风。”温晚好奇。“你还能有什么作风,对我非打即骂的。”谢舒毓说完,再次小心偷瞟。温晚下意识要发作,触及对方眼神中细微的一丝畏怯,心口密密麻麻的针刺感,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谢舒毓朝后躲了下,怕人更生气,没敢躲太远。感觉到她的瑟缩,温晚更心疼,“我以后都会对你好,你不要害怕。”骨缝里积年累月的那点本能反应溜过去,谢舒毓恢复往常模样,“这猪不行,八成是老母猪,下次买菜还是得赶早。”“你放轻松。”温晚尽力表现出自己柔和体贴的一面,“家里就我们两个人,而且你都快三十岁了,不会有人打你的。”可别提,前几天才被筷子打过呢。小筷子被筷子打,说出去,那就是同类相残,谢舒毓不说。“你被打了?”温晚凑近,感觉谢舒毓反应不对。三十岁正是藏不住事的年纪,谢舒毓想了想说:“也不算吧,筷子飞起来,不小心戳到的。”筷子很轻,飞起来,戳。温晚认真端详她的脸,“没事吧?”谢舒毓笑着摇头,“不算事儿。”两家从前的关系还在,温晚不好说什么难听话。“你跟家里人吵架,不会是因为我吧。”她想知道。“跟你?”谢舒毓故作不解,“有什么关系。”又装傻。“你这人吧……”温晚低头,筷子挑着碗里的米饭,小口吃,“其实我一直觉着你挺聪明的,很擅长排兵布阵,想做什么事,又不具备充分理由的时候,会偷摸使些招数,让周围人推着你往前走。你可能不够勇敢,但你有办法逼迫自己,不得不朝前迈步,即便代价惨痛,必须失去些什么。”饭吃得好好,怎么突然开始说这些,莫名其妙的。有预感,待会儿又要吵架,谢舒毓搁了碗,抬头,“能不能让我把饭吃完。”“你喜欢我吗?”温晚坦然与之对视,并不需要她的回答,自顾自继续,“其实好多次,你都可以拒绝我的,不是耍耍嘴皮子那种态度散漫的拒绝,而是更为严肃,甚至严厉的拒绝。”没有她的纵容,她们走不到今天这一步。“你不常回家,但那天突然决定回去,还跟家里人吵架,被筷子打到眼睛。我知道你一向很能忍气吞声,为什么突然不忍了,你敢承认,是因为我吗?选择周一回家,是为周末搭车来见我,选择不再忍耐,是为有更充分的理由接近我。拒绝了你妈介绍的相亲对象,精心打扮,约我到西餐厅,像是有话要对我讲。其实我对你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我没有理解错,对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