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的面上闪过了一缕晦暗的情绪，“我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呢？安定是我的女儿，我自然比相信裴行俭、王方翼等人更信她。” 他忽然加重了一瞬手上的力道，像是在难以自控的情况下，试图朝着他的陛下发出请求，“我儿李震的第三子李敬真虽与安定公主同龄，但二者绝不相配。” 这最后的八个字，对于这个已经彻底走到了生命末年的长者来说，像是字字椎心泣血，也让李治不免为之一震。 但或许是临死之前意图保全子孙的执念，让李勣势必要得到一个笃定的回复。 让李勣备觉欣慰的，不只是他已越发洗脱了身上的纨绔之气，还有他在接受了祖父即将到来的死讯时，依然斩钉截铁地在他的病床前说，他会在随后发起对周道务的弹劾。 李勣问他，他应该知道，因为李震早年过世，一旦李勣病逝，李敬业就必须以嫡长孙的身份为他守孝三年，所以就算弹劾周道务教子无方，这个营州都督的位置也极有可能不会落在他的身上。 而李敬业给他的答复是，就算知道也得这么做。 那一句掷地有声的答复，在他越发觉得神思恍惚的时候不断跳入他的脑海里，让他更觉自己已没有了太多的遗憾。 纵然没能看到那个已在暗潮汹涌的冲突浮现于台面上时会是何种样子，他也已经……不悔于此生了。 李勣的嘴角慢慢浮现出了一缕笑意：“那就……多谢陛下了。臣恭祝陛下福寿绵长……天下安宁。” 在这力道彻底松下去的时候，李治怔怔地望着这个还有余温的位置，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最重要的辅佐者，已彻底离开了人世。 英国公说希望丧仪从简，此事他会照办，但对于这位李唐的忠臣，他绝不会吝啬于对方死后的哀荣。 “追赠太尉、扬州大都督，谥号……贞武，赐棺木，陪葬昭陵。” “北定突厥、薛延陀之功！” 也给英国公的人生给出了一个有始有终的定论。 当李清月带着李长仪走出英国公府的时候，周边的里坊内已经响起了数道哭声，正是为这位国之栋梁发出的。 “阿姊，你别哭。”太平努力踮起了脚，拍了拍姐姐的肩膀，像是想要凭借着这个动作安慰她。 她故作沉稳地接道：“……这是成年人的伤感，你不懂。” 但也正因如此，这份知遇之恩与成全之礼，才让她觉得好生动容。 她小声说道：“不过其实你哭了我也不会笑话你的，我刚才看到阿耶也哭了。” 太平忽然听到姐姐不喊小狼，而是正儿八经地喊她的名字，还愣住了一刹，便听她接着说道：“你我，便是这该当努力的一代新人了。” 在重新坐在姐姐的战马上回返蓬莱宫中的路上， 李长仪还在想着这句话，总觉得这其中还有一些她现在还不能明白的寄予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