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寒冷让不少岭南士卒的手脚生了冻疮,但这并不影响,当他们要作为前线突破口的时候,依然能发挥出岭南人的悍勇之力。 因为任雅相的病逝,已让他愈发清楚地看到了,何为时不我待。 哪怕高丽反击的兵马好像要比此前遇到的更为精锐,但在自有一番特殊作战方式的岭南水师面前,依然像是前仆后继来送死的。 船只如梭,冲破了敌军的锁链横江。 庞孝泰紧握手中长刀,明明身在河上,却好像在双眸之中倒映着烈火,直接跳到了对方的船上,一把将刀砍在了那守河将领的脖子上。 与此同时,和他一并参战的几个儿子,就像是他最称职的副手,相继下达了弓兵齐射的号令。 但庞孝泰未曾发现,在这批相对精锐的高丽水师抵达蛇水与他相抗的时候,远处的山城之中并非兵力空虚,而是早已到了另外一支足有三万多人的兵马。 渊盖苏文冷冷地看着这一路锋芒过盛的唐军,眼看这对方之中的前军千人在渡河之后依然不曾停下,继续奋勇杀敌,意图深入前线夺取蛇水之南的这座坞堡,终于抬手,下达了进攻的信号。 当苏定方抵达蛇水北岸的时候,看到的已是大军齐整的高丽兵马和其主将渊盖苏文。 那是沃沮道行军总管庞孝泰,以及他的儿子们。 苏定方死死地握紧了拳头。 他坐于马上,提剑朝着河对岸的渊盖苏文指去,“那就替我告诉他,征战到如今,高丽损兵将近四万,唐军不过三千,到底谁能取胜,我等随后便见分晓!” 此前的迅如雷霆,都在此刻被中断在了这条河流面前,更让他不能不意识到,他终究也已经到了体力不支的年纪。 苏定方的这一声悲叹没能向着士卒说出, 只能在这军帐之中让自己听到。 所以一旦他走出军帐,他就只能是一个合格的统帅, 不能为这战线过长而造成的战败长吁短叹。 “将军!”营帐外传来了契苾何力的声音。 “营中士卒已都安顿下来了,剩余的水师已在蛇水沿岸建立好了岗哨, 防止对岸偷袭。”契苾何力端详了一番苏定方的脸色, 见他已不如方才所见的悲怆,方才继续说道,“庞将军的遗容已整理妥当了, 您是否……” 以契苾何力看来,这位老将军的身形依然笔挺, 宛然一株长于岩壁之上的青松。 此前的追击作战中,庞孝泰的一个儿子误中流矢而亡,这份丧子之痛,在渡过蛇水的交战中,从庞孝泰的神情中根本看不出一点异样来。 虽说马革裹尸乃是每一位将领上战场之时的觉悟, 可若是十三个儿子也全部随同一起战死,谁能不为之心痛呢? 他刚问出这个问题又觉得自己大概是有些魔怔了。 何况,他的亲卫也几乎都死在了此战之中,哪来的机会留下遗言。 负责守灵的卫兵抬起了头,眼眶还有些发红,说出的话却并不含糊,甚至有着一份异乎寻常的执拗:“庞将军早年间和我们说过的,他生在白州,一度为白州而叛大唐,又得蒙大唐厚爱,担任白州刺史,与此地百姓之间的情分非同寻常。倘若有朝一日他战死沙场,请务必将他埋骨于白州云飞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