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都是一样的灰瓦白墙, 春树繁盛,但是和李轻舟家的宅院不同, 这里的墙出奇的高, 触目所及的天空都被框得四四方方,像是一个巨大的囚笼一般, 无端地让人感到逼仄和压迫。
白墙被斜进的日光染成淡淡的暖黄,旁边的假山树影映在上面描出个模糊的轮廓, 一眼看过去,颇有些单薄的凄凉之感。
江楚月原本还在园中小心走着,忽然听到一旁的草丛中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
“今日运气真是背, 怎么好巧不巧, 偏偏在这个时候崴了脚。”
她摸着假山转身, 朝着发出声响的草丛缓缓凑近, 想看看是谁藏在这里吓人, 在看清那人的脸后,却不由得愣住了。
这不是之前在楚州大街上遇到的那个算命先生吗?
他嘀嘀咕咕地捏着脚踝, 江楚月在他眼前招了招手,并没有得到回应,看来,梦中的人看不到自己。
眼前的场景和曾经听到过的故事慢慢重合,江楚月似是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般叹了口气。
看来自己真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潜意识里把算命先生给他们讲述过的薛府旧事情景再现了一遍。
知道自己在梦什么后,她对未知的恐惧感也就少了许多。
江楚月看着他跪在地上的双腿,既然他的脚已经崴了,那岂不是说,他马上就要和幼年的薛寒迟撞上面了?
她正如此想着,忽然听到绕屋回廊上传来几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从转角的地方缓缓走出来四名侍女和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男孩。
侍女分别站在男孩的四角,以这种特别的站位将薛寒迟围在中间,神情冷漠地带着他慢慢往前走去。
这架势,不像是在侍奉小主人,反倒像是在押送犯人一般。
“这……”
若是放在平时,江楚月高低是要吐槽两句的,可此时她的注意力都全被薛寒迟身上的东西吸引,连呼吸都滞涩了几秒。
被簇拥在中间的男孩穿着黑衣箭袖,绛紫腰封,矜贵中透出些漠然,虽然稚气未脱,但眉眼间已经隐隐有几分现在的清冽姿态了。
不过,与日后不同的是,现在的薛寒迟,四肢和脖颈都被明黄色的布条紧紧缚住,上面爬满了用鲜血画就的诡道符文。
缠在他脖颈处的符文最复杂,布条也最长,从锁骨处柔柔地落下来,随着他走路的步伐微微泛起褶皱。
像死死掐住命脉的一道咒枷,看起来触目惊心。
明明身上缠满了怪异的符文,薛寒迟却好像习以为常一般,随意地将垂在胸前的符箓拨到肩后。
看着他这副模样,江楚月眉头皱紧,心里生起一阵难言的不忍。
怎么说他也是薛府的小公子,为什么要这样束缚着他呢?
这薛府的家教这么与众不同的吗?
小薛寒迟正乖巧地看路,忽然,似乎是察觉到了草丛中的异动,他停下步子,掀起眼帘无声朝那里扫过一眼。
看来,这就是薛寒迟与算命先生见过的那一面。
在侍女发现之前,他已经收回了视线,神色平静地向前走着。
算命先生擦着额头渗出的汗珠,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似乎在为自己没有被发现感到侥幸。
但只有江楚月知道,敏锐如薛寒迟,怎么可能没发现他,现在之所以会放过这人,只是因为他不在乎而已。
江楚月继续转头观察着薛寒迟,默默在心中感慨,他小时候的模样和他现在一样好看。
这些侍女簇拥着他默不作声,和他没有一句交流,似乎要把他带去什么地方。
接下来的事情是算命先生没有提到过的,她不知道这些是不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但不管怎样,她想看看薛寒迟在这个梦中会经历些什么,于是选择从心地跟了上去。
薛府的后院很大,布局奇特,回廊曲折,对于江楚月这个不算是路痴的人来说也很容易迷失方向。
她弯下腰看着身边的薛寒迟,按理说这个年纪的孩子走这么长的路早该哭闹了,可他依旧是那副淡如冷水的表情。
她原本还以为薛寒迟这对生活了无意趣的性子是后天养成的,没想到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这样死气沉沉了。
这些侍女引着他,不知道转了几个弯,绕过了几座假山,终于进入了一处庭院,将他带入了一间倒座房中。
这间不算小的屋内站着数十位身穿道袍的男子,大约都是被薛府招进来的门客,见薛寒迟进来,他们纷纷后退,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
堂上坐着一位气质深沉的中年男子,不苟言笑地看着缓缓走过来的薛寒迟,在他身旁还站着一名身穿白衣,气质上佳的青年。
和中年男子威严的气质不同,青年的嘴角一直微微勾起,可这笑看起来却没半分真意,俨然一副面善心狠,背后捅刀子的笑面虎模样。
“家主,小公子带到了。”
薛寒迟没有抬头看他们,只是熟练地拨开手上的符箓,面无表情地跪在了这两人面前。
家主?这中年男子就是萧煜曾经提到过的,那位臭名昭著的薛府家主薛云城?
江楚月跟在薛寒迟后面,看看堂上的中年男子,又看看小薛寒迟,心中感觉有些割裂。
因为,他们两个长得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关系。
薛寒迟脸上最出彩夺目的就是他那一双掠光清透的琉璃眼,可这薛云城,虽说长得也不错,可这一双瞳仁都是漆黑如墨的颜色,和薛寒迟没有半点相似。
难不成,薛寒迟是长得更像他母亲?
江楚月将心里冒起的一丝疑虑暂时压了下去,只见薛云城靠着椅子,身子后仰,一手支起下颔,居高临下地看了眼薛寒迟。
“我嘱咐你的那些妖魔都杀干净了吗?”
薛寒迟小小的身子跪在地上,声音都还是嫩生生的。 ', ' ')